暗夜迷雾的另一头,索拉站在新都中央大厦屋顶上,看着巨大海魔的身形逐渐被炫目的白光吞没消失。
在雾中视线本来就很不清楚,而且距离又这么远,根本无法用肉眼观看战斗状况,她也没有足够的准备,没有能够立即派出侦查的使魔,只能带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总之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了,右手的令咒还是完好,这也就代表Lanaer获得胜利,在这场战斗中生存下来。
“太好了……”
虽然索拉站在没有遮蔽物的高处,呼啸的狂风吹得她站不稳,但总算是放下心中一颗大石。
不久之后Lancer就会带着捷报回来吧,虽然这场战斗是和其他从灵一起合作才打赢,索拉以外的御主同样也会获得额外的令咒做为报酬。
但是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只要维系她与Lancer之间关系的令咒能够回复为三道她就很高兴了。
如果没有狂风吹过的呼啸声,或许索拉就会更早察觉到袭击者偷偷摸到她背后的气息。
她太过专注于战场上,以至于忽略了注意身边的状况,不过她毕竟只是个花瓶,别说战斗训练,就连护身术都不懂,又怎么能怪她粗心大意呢。
就连索拉的脚忽然被扫开,仰天摔在水泥地上之后,她还是没有时间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要求救而下意识伸出的右手被什么人粗暴地一把抓住。但是那个人当然无意拉索菈邬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恐怖的剧痛一击砍在她的手腕上。
“啊——”
索拉呆滞地看着鲜血从手腕断面喷溅出来。
右手不见了!
她从来不忘细心保养、最自豪的美丽手指与指甲,以及比生命还重要的令咒,都连同她的右手一起消失,被夺走了。
极度的丧失感抹黑了索拉的思考,比痛楚与失血的惊惧更加让她感到绝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索拉发出错乱的哀叫声,在地上翻滚,寻找自己消失的右手。
“不行,没有那个就糟了!没有那个迪卢木多再也不会理我了!”
本来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可以用所有令咒命令他‘爱我’,一辈子绑住他的。所以没有右手不行,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那些令咒找回来,就算要拿命去换……
但是就算索拉再怎么样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寻找,地上也只有自己洒出来的鲜红色彩——还有眼前一双漠然不动的皮靴鞋尖而已。
倒地不起的索拉仰头向上看,因为大量失血而逐渐朦胧的视线,看到了一名陌生黑发女子的脸庞。
那名女子脸上不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一脸冷漠,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索拉痛苦挣扎。
“手……我的……手。”
索拉就像是求助一样,用平安无事的左手紧紧抓住女子的皮靴——她的意识就在这时候断绝了。
久宇舞弥迅速把索拉右手手腕的断面紧紧绑住,不让伤处继续失血。然后把不省人事的目标扛在肩上,用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打电话给卫宫切嗣。
“怎么了?”
“我在新都抓到Lancer的新御主了,令咒和右手已经一起断开,不过她没生命危险。”
“好,把令咒带上,立刻离开现场。Lancer马上就会去那里。”
“明白。”
以最简单扼要的字句结束对话后,久宇舞弥快速步下楼梯,往楼下走去。虽然她的身体尚未完全适应爱丽丝菲尔亲手移植的肋骨,但是不会对活动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久宇舞弥今晚才可以和受伤前一样,一路跟踪Lancer与他的新御主,并且趁Lancer不在成功捕获索拉。
留着索拉一命,自然是为了自己肯尼斯。卫宫切嗣的主张是只要曾经被选为御主,那么就算已经失去令咒仍然要谨慎处理。
对于第四次圣杯战争的监督者璃正神父来说,今夜真是一个让他疲惫不堪的夜晚。
虽然他已经是第二次担任圣杯战争的监督者,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惹出这么棘手的骚动。
因为事情闹得太大,圣堂教会必须出面,而且内部传来消息,就连魔术协会也在暗中行动。
对这两大组织而言,现在这个状况没有时间让他们争论势力范围或是责任归属,无论如何得先优先处理善后才行。
关于未远川的怪事,暂时先用工业废水的化学反应引起有毒气体的说法瞒过媒体报导。街上巡逻的广播车正在呼吁因为瓦斯的毒性会产生幻觉,因此住在河川沿岸的居民自己发觉有症状的话,要立即挂急诊接受治疗。
当然所有接受夜间诊疗的医院现在都有会暗示、洗脑技术的魔术师或代行者,这样应该就可以消弭大多数的目击证言,但谣言还是无法完全压下来。
另外丢失的飞机也是麻烦,不过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与Ruler碰面。
就在刚才,言峰璃正已经准备好必要的手续,经时钟塔的门路准备向中东的武器商人购买两架F15战斗机。
虽然只是中古货的C型,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两架紧急画上日之丸的F15今天晚上就会送到筑城基地,接下来就是要趁机交换差异零件,把飞机改装。
一连失去两架造价超过一百亿日圆的战斗机,无论如何当权者一定会想压下这天大的丑闻。只要用这两架改造机交涉,那么这件事情便可抹去,也算是他们自讨苦吃。
一通又一通没完没了的电话往来终于告一段落,不过还有人在礼拜堂等着,言峰璃正叹口气从椅子上起身,继续进行身为监督者的工作。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今天晚上的工作实在有点繁重。”
言峰璃正说话的语气流露出疲惫。从昏暗的信徒座位上传回一声矫饰的笑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事态严重嘛。”
接着传出轮椅的轮子转动的轻微金属声响,由暗处现身的是一道坐着不动的身影。
虽然肯尼斯肉体所受的伤害几乎经是药石无医,但他还是利用艾尔梅罗伊家的人脉,与居住在日本的优秀人偶师取得联系。他以丰厚的谢礼做为交换,勉强让双手的机能回复,现在肯尼斯至少能通过轮椅获得一些行动的自由,包裹着厚实石膏的右手小指现在也已经可以清楚感觉到疼痛。
“好了,神父先生。关于我的要求,您如何判断呢?”
肯尼斯的语气与脸上殷勤的笑容相反,甚至隐含着恫吓之意,麻毒患者在瘾头发作时求药吃的模样说不定就像他这个样子。
言峰璃正仔细端详肯尼斯的脸庞,这位前魔术师毫不掩饰脸上疯狂的表情。
虽然不想如此,但为了圣堂教会的面子,他也只能按理办事。
“Lancer在讨伐Caster的战役当中确实表现出重要的作为,从几位监视者的报告当中也已经确认过了。”
“那么我确实有资格可以接受一道令咒吧?”
“关于这件事……”
璃正神父皱起眉头,带着怀疑的眼光扫了肯尼斯一眼。
“Lancer的召主当然可以依约获得报酬……但是肯尼斯先生,我不确定是否可以把你视为一名御主。”
肯尼斯的双眸在一瞬间露出深沉的憎恶之意,“与Lancer之间的契约是由我和未婚妻索拉各自分担,我无意坚持我个人是御主,因为我和索拉两人共为同一御主。”
“但是现在无论魔力供给还是令咒管理,不都是索拉小姐一个人执行吗?”
肯尼斯露齿一笑,只是想要把这张表情当作是一种和善的笑容实在是有点勉强。
“因为战略上的考量,现在我暂时把令咒交给索拉保管,但是与Lancer之间契约的主导权目前还是在我身上。
如果您觉得怀疑的话,可以直接问问Lancer,再说向教会申告御主身份的时候,应该也是登记我的名义。”
璃正神父叹了一口气,就算这时候坚持抓肯尼斯的小辫子,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对言峰璃正来说,最让他头痛的是计划竟然意外生变,不得不把令咒分配给远坂时臣以外的召主。
就算现在不把追加令咒给肯尼斯,省下来的令咒到头来还是要交到他未婚妻的手上。
“——好吧,我承认你有资格获得令咒,不过你与Saber的Master只能各获得两枚。来,肯尼斯先生,请把手伸出来。”
言峰璃正以熟练的手法在肯尼斯伸出来的手上施行秘迹,将右腕上保存的其中两道令咒移转过去。处理过程当中没有任何疼痛感,几分钟之内就完成了。
“那么就请您继续以召主的身分,打一场有尊严的战斗。”
随后转身,告知肯尼斯离开教会。
“好,那是当然。”
肯尼斯满面堆笑地点头答应,接着把藏在轮椅座位的手枪拿了出来,瞄准背对着自己的璃正神父。
肯尼斯对老神父颓然倒地的身躯看也不看一眼,陶醉地看着再次印在右手手背上的圣痕图样。
现在只有这两道……与保存令咒不用的竞争对手比起来已经非常不利,他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坐视Saber御主额外再获得新的令咒。
刺杀监督者当然会引起某种程度的争议,不过在这次圣杯战争当中,只有一位魔术师喜欢使用手枪这种小道具。首当其冲成为嫌疑者的人,将会是爱因兹贝伦手底下养的那只肮脏老鼠。
肯尼斯忍不住涌起的笑意,完全沉浸在重新获得召主资格的满足感当中。对于自己刚才干出一件让艾尔梅罗伊爵士的尊严彻底蒙羞的行为,他一点都不感到内疚。
之前他将圣杯战争当成旅游,他错得很离谱,现在肯尼斯明白圣杯战争只是一场厮杀,厮杀中没必要顾及礼仪。
——……——
言峰绮礼一踏进礼拜堂就感觉到有死亡的气息,微微的血腥味以及些许残留的硝烟味。
虽然感觉不到有人伏击,但他还是谨慎小心地移动脚步,穿过信徒席——就在他来到祭坛前的时候,发现有人影趴伏在祭坛旁。
“父亲——”
言峰绮礼知道自己冲口而出的叫唤一点用都没有,因为在他看到璃正神父的同时,已经看见洞穿神父背后的弹孔与地上一滩血迹。
言峰绮礼觉得头脑好像完全麻痹,开始仔细检验父亲的尸首。
言峰绮礼卷起璃正神父僧袍的右手袖子,确认刻印在手腕上的托管令咒数目。
不出所料,果然少了。
把自己管理的令咒让给某个人后,接着就被那个人所杀。
讨伐Caster有功的御主不希望同盟者也获得报酬,因而犯下杀人恶行。根本不需要花心思去推理案发始末。
但即便是魔术师也无法从死去的老神父手上把所有令咒都抢走。监督者身上的托管令咒受到圣言的保护,没有本人的许可,不能通过魔术夺取令咒。
现在唯一知道圣言的言峰璃正已死,上次圣杯战争留下来的令咒全都成了没用的尸斑。
只是言峰璃正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言峰绮礼抬起父亲的右手,发现在右手指尖上有着摩擦过的痕迹。父亲在临死前,把自己的血液沾在手指上,涂抹在什么地方。
既然察觉这件事,只要稍微一找就能轻易找到血迹文字。
在地板上留着以潦草笔触书写的赤红色遗言‘jn424’——与宗教信仰无缘的人或许会以为这是一段意义不明的暗号,但是对言峰绮礼来说,这句遗言代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约翰福音第4章第24节,言峰绮礼依照自己的记忆背出这段圣言。
“神是个灵。所以拜他的必须用心灵和诚实拜他——”
仿佛是呼应这句话一般,言峰璃正右手上的所有令咒又重新发出淡淡的光芒。
伴随着一阵刺痛,言峰绮礼无言地看着令咒的光芒一道跟着一道转移到自己的手腕上。
这正是父亲对儿子的信任。
璃正神父相信第一个发现自己尸骸的会是儿子,才会用鲜血写下只有圣职者才了解的符号。监督者的责任是保管令咒、保护圣杯战争在正常的状况下进行。他到死前都深信儿子是个能够继承这项重责大任的神圣之人。
只是言峰绮礼手背上还留有三枚令咒,那是Caster御主留下的。
令人感到奇异,雨生龙之介死亡后圣杯并未直接赋予李昕黯多余的令咒,而是在言峰绮礼丧失御主身份时才开始选择。
璃正神父不知道言峰绮礼还有新得到的令咒,现在仍然保有御主的权限——
泪水滑落脸颊的感触让言峰绮礼一阵愕然,按住脸部。
看到父亲的尸体,感受到父亲的遗志而落泪……对一个人来说,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可是言峰绮礼这时候却好像在万丈深渊旁一脚踩空似的,陷入近乎恐惧的混乱情绪当中。
眼泪,他最后一次流泪是在什么时候。没错,就是在那难忘的三年前。那个女人伸手抹去言峰绮礼流下的泪水,说着“你很爱我呢”。
不可以再去回想,不要再去反省了。那一天流下的泪水与那时候心中的感情都必须沉入遗忘的深渊当中。
但是就算理性不断警告言峰绮礼,但记忆还是从封印的缝隙当中源源不绝地溢出。
在那女人病褟边,言峰绮礼不是已经领悟自己所追寻的事物是什么了吗?
希望让这个女人更加地痛苦——
想要看她更痛苦的模样——
父亲与那个女人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深爱着言峰绮礼,也同样彻底误会言峰绮礼这个人的本质。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遵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言峰绮礼口中忽然念出每天祈祷而熟惯的主祷文,这或许是一种防卫本能,以这种方式回归圣职者的本心,这样他才能把自己几乎分崩离析的内心束缚住。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Amen。”
只是言峰绮礼并不清楚,暴力与感情他都拥有,只不过他错将暴力当成唯一。
PS:肯尼斯心中呼喊迪卢木多,因此迪卢木多通过令咒救下肯尼斯,而雨生龙之介并没有在心中向Caster求救,所以言峰绮礼拿到的是三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