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身戎装,和众将领齐聚于剑渎议事厅。我首次和这么多文吏武将相聚,并不清楚所为何事。
云儿见到我和众将领进来,对我苦笑了一下,却并未做任何解释。
“启禀公主,臣于昨日夜观天象,见紫薇斗数临于我剑渎上空,此乃大吉之兆也。而我城内族民安居、四海升平,又逢少将军及麾下将士新挫强敌。种种吉兆,似乎已应验我剑渎……时间已经过去好久,那文吏尚在絮絮叨叨个没完。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少将军也不是外人。”云儿忍住笑,对那文吏道。
“公主明鉴,眼下我剑渎文有公主勤政惠民,武有少将军定国安邦。那篡位之贼与公主及少将军有不共戴天之仇,而眼下我军士气高涨,少将军之身手本已经无人能敌,又新得神器水云,可以一当万。种种迹象表明,我们似乎不该再谪居于这剑渎小城,而是应该有更大的作为。因此,臣恳请公主与少将军昭告天下,兴起义师,早日复我云梦全境!”
等那文吏说完,我连忙从众武将的队列中走出,对云儿与厅堂内所有人道:“禀公主及各位大人,末将以为,此时举兵,时机尚未成熟。据军中哨探回报,那外姓只让人正在都城大肆招募兵士,看来不日后我剑渎又将有一场鏖战。我剑渎军士虽士气高涨,毕竟人数止有三四万余,如何敌得那数百万精兵?至于水云,由于末将也是刚刚得到,尚不知如何使用。退一步而言,即便它真如传闻中所讲,无坚不摧、凌厉无比,可以一当万。可以一件兵器对抗数百万精兵,简直是痴人说梦。综上之述,末将认为,举兵之事,还需缓一缓。”
云儿也接着我的话道:“我和少将军上在人间世界时,曾与八九名黑衣人交手。如此看来,那贼人身边,至少有九名持有水晶石之侍从。少将军所言,有一定道理。不知诸位如何看待?”
又有一文吏走至厅堂正中,对我道:“少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日前少将军与众将士谈笑间击退十余万敌兵,此等气概,当世有几人匹及?少将军日前气贯长虹之气概,今日却不知哪儿去了?”
那人刚讲完,另一我首次见到的文吏又上前道:“人人皆道少将军如何神勇无敌,而少将军与将士们守城抗敌之业绩,犹在乡野传诵。今日少将军却畏首畏尾,实在另我等有些寒心。可怜小人手无半点兵权,不然……”
未等那人讲完,我苦笑着打断他的话语道:“举兵起事,乃国之大事,生死存亡之道。征战杀伐,你道是易事?不是末将小瞧阁下,末将且想问在场诸位:运筹帷幄,你们知道多少?陈兵布阵,你们又懂得几何?举兵起事,若仅为末将一人之事,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它关乎到无数生灵,弄不好,身着连我们剑渎都难保住。还请诸位审慎对之。”
我停顿了一会儿,见在场诸文吏不再言语,知道我的话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就对云儿轻轻笑了一下,开口道:“公主可还记得人间世界春秋战国之典故?”
云儿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说的是那段?”
我继续对云儿与诸文吏娓娓讲道:“两千余年前,我和公主所在的人间世界礼崩乐坏、战事不断。后人便以‘春秋战国’来称呼这段历史时期。
“彼时,有一韩国。韩国之剑,名冠天下,其余诸国皆不及韩剑之锋利。而韩国又有干将、莫邪等铸剑师相助,更是无人能敌。当时,世人皆以为,仅凭韩剑之锋利,便可横扫天下。孰料,韩国虽有名剑之利,最终却还是被秦国所灭。诸位可知道这是为何?”
我话语讲完,目视在场众人。诸文吏皆将头低垂,默不作声。云儿见此,遂下令举兵之事,日后再议。我们诸人遂从议事厅退出。
我和众将领正在前往兵营的路上大步而行,忽闻身后有忍高呼:“少将军请留步!”
我回头视之,正是方才在厅堂内我首次见面之文吏。我不知那人所为何事,乃定身相询。
那人急步赶至我身前,气息微喘,问我道:“少将军方才曾言干将莫邪之典故,果真是人间典籍之记载?”
我点点头,同时有些不解地问他:“是啊,却不知阁下为何提出如此奇怪之问题呢?”
那文吏见我对他无甚好感,言语中尚带着微微怒气,乃笑着道:“少将军请息怒!实不相瞒,其实那干将莫邪乃我们云梦泽人,距今已近三千年。云梦泽典籍记载,干将、莫邪夫妇前往人间阅历,数年后归来,于剑湖湖畔造铸剑炉,取剑湖之水淬之,乃成神兵利器。其后,夫妇二人与宝剑皆不知去向。今日听少将军所言,似乎那夫妇二人又去了人间世界。”
这下,我才明白,原来早在春秋时期,便有人作时空之穿梭,而且还在历史上留下记载。怪不得人间典籍上的关于夫妇二人的记载,几乎有些神话的色彩。而且,彼时在人间世界,冶炼技术尚不太发达,如何能铸成那样的神兵利器。
那文吏的话语引起了我莫大的兴趣,见他言谈举止也并非我想象的那样糟糕,我于是邀他前往兵营内我的住处详谈。我和那文吏大谈云梦泽与人间之典故,直至黄昏,仍觉意犹未尽。那人离去时,对我大笑曰:“以前我还道少将军与那些只知征战杀伐的将领并无什么不同。如今看来,少将军处处仁义为先,此等胸襟,着实令我等汗颜!”
我也与他笑道:“阁下也不错啊,身为文吏对兵伐之道也有深究,看来,我也有些小瞧了阁下!”
言毕,我们均有惺惺相惜之意,乃握手大笑,将议事厅之不快一扫而光。那文吏离去之时,兀自对我笑道:“兄弟回去就告诉那些同僚,少将军文韬武略,远超我们想象。我们云梦泽有少将军,光复大业指日可待矣!”自那文吏于我兵营离去之后,剑渎城内果真再无劝我起兵之人,我耳根总算清净下来,可以专心研习水云之用法。
我原先以为,我比较适合使用弓弩,可自从见到幻化为长枪的水云之后,才明白原来我更适合使用长枪类兵器。于是我便命人找来众多长枪类文牍图谱,并拜善使长枪之将士为师,希望借助这些可尽快熟悉水云的使用之术。可惜,自那人在山洞中小觑水云的威力之后,再无风雨雷电被激发。那水云长枪除可大可小通体透明之外,与普通军士所使用的长枪并无二致。我虽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无可奈何。在人间世界,我和云儿的住处分别居于城市的两边,相距近百里,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在一起。在剑渎,我的兵营和云儿的公主府相距不足百米,仅有一墙之隔。可是,我们却常常十余日都不能见上一面。时空的距离并不能阻隔彼此互相靠拢的两颗心,真正使人距离拉远的,其实是内心深处那若隐若现的冷漠与淡然……
常常感到心绪不宁,此种状况出现已有不少时日,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即便提了,他们也帮不了我什么。我想,也许只有云儿才明白吧,因为我们是从小就一块儿长大的,而且她可以看穿我的任何心思,对我的了解比我自己都好。我想找个机会和她说一下,只是一直没有时间。而当我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去找她时,却被告知她已经离开公主府有些时日了。我本来可以用水晶石瞬间到达她的身边,可我终究是不知道她究竟为何事离开,说不定是为私事呢。再说,我也感觉不到她有什么危险,也就是说,此时她很好,不需要我的保护。如此这般,我也就失去了在她身边的必要。
某一日,我正在营房中苦研水云,曼姊与雨走到营房里。二人见我颇有些魂不守舍,便邀我出去游玩。正巧那一****在兵营内也无甚要事,于是爽快应邀。我们一行三人,很快行至剑湖湖畔。
我站在湖畔一块矗立的巨石上,远远望去,眼前的剑湖湖面甚是广袤,真可谓水天一色。薄薄轻雾笼罩下,湖面平滑如镜,风光氤氲旖旎,朝霞满天、鹜鸟齐飞。身临此赏心悦目之处,我的内心总算稍稍平静了一些。
我临于湖面,微闭双目,深呼吸了几口清新湿润的空气,觉得胸中浊气一扫而光,有些心旷神怡之感。我远眺广袤无边之湖水,一股豪情涌上心头,乃转身对身边二女子道:“可惜出来得匆忙,那水云让我给幻化作绣花针大小留在兵营里了。不然,临湖舞枪,当可尽兴矣!”
曼姊缓缓摇头笑道:“弟弟难道忘了,那水云之灵性,远在水晶石之上。既然水晶石可依意念而随意抓取,水云自然也不需要随身携带。”
“此话当真?”我闻言而喜,当下意念动之,右手向身前虚空处一抓,那水云果然被我牢牢抓在手中。它通体混作水晶般透明,七彩异光在枪身之外来回流动,良久方平。
我握着水云神器,再不管甚么招式,只是随手而舞。
我轻舞水云,枪身所过之处,水雾轻现,耳畔溪流之声隐隐响起。不该他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一时兴致大发,觉得身体在此湖光山色映衬之下,颇有种灵步太虚之飘逸洒脱。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真是爽快!
当我听到小溪流水的声音被激流飞瀑之声所取代,周身被一团云雾所包绕时,我的惊讶并不亚于身旁的两位女子。
我笑着问曼姊与雨:“我刚才是身形是不是很难看?”
雨笑着道:“没有呀,比你从军士火图谱那里习得的呆板身法好看多了。”
“是吗?”我将信将疑,知道两位女子是在安慰我,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当下,我换做从图谱上或将士处习得之招式再次持枪而舞,那水云混做长枪一条,除偶尔映射出一丝朝阳的光芒以外,再无七色异光流动,亦无云雾与水流声生出。其实,不用再问两人,连我姊都觉得身形呆滞死板之极。
那水云似乎是在故意和我作对,当我随意而舞的时候,它往往能发挥出很多的威力。而当我依招式套数使之,尽管身法快捷无比,它还是普通长枪一条。我百思不得其解,乃收回长枪,临湖苦苦思索。
我再次微闭双目,持枪而立,将脑中万千杂念尽数抛开,止余一片空明……
忽而,我的脑中灵光一闪,犹如一道炫目的闪电划过漆黑寂静的夜空,情不自禁大呼道:“我明白了!”
两位女子疾步奔至我所处的巨石之下,惊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手持水云,从巨石上跳至二人身旁,喜形于色,激动万分地大声对二人道:“水云水云,顾名思义,从水从云。水与云皆灵动之物,空灵动逸、随器赋形。水可为涓涓细流,又可为汪洋大海;云,可为霓为虹,又可作乌云压境。水无常态,云无常形。所以,这神器水云并无固定招式。若想发挥其威力,只需如行云流水,任意而为即可。
我想试一下这水云是否如我所悟,当即令二女子远离之,准备持枪依法使之。
我将脑中化作一片空明,双手持枪,随意而舞。虚空里水云所过之处,原本空荡清澈的空气顿时生出一团淡蓝色云雾,云雾逐渐凝结,幻化出潺潺流水之形。涓涓之声再次响起。我的身形愈来愈快,那水流声亦逐渐增强,渐转为细瀑倾泻之音,继而为浊浪排空、席卷一切之音。
我面前原本广袤宽阔、平整如镜的剑湖湖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微起波澜。天蓝色湖水挟微微浪潮击打着岸边礁石,碎做满地梨花。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渐生彤云,低低地垂在我们的头顶上空,不时闪过一道绚丽夺目的闪电。轻抚面颊的微风也已转为撼动树干的大风,颇有席卷枯草之势。
我重新飞上湖畔巨石,临湖而舞。我心无旁骛,对身边的种种异象置若罔闻,手中水云舞得越来越娴熟,挥动的速度也愈来愈快。我的身体渐渐被一团七色光芒所包绕,犹如处于一圈缩微的霓虹中。七色霓虹正中,乃是一团羽白之色,正是我身着白色常服的身影。七彩霓虹之外,云雾弥漫、狂风肆虐。头顶上方,乌云压境、电闪雷鸣。身边的剑湖湖水浊浪滔天、乱石穿空。天地间不时响起一阵由水云所激发的山崩地裂般的声响。种种诡丽壮观之景象,是我此生从未见到过的。
我舞性正浓,呼闻得天际一声巨响:“好俊的身手!”那声音如此之大,直震得我耳膜隐隐作痛。我收起长枪,循声望去,却见一巨物正在云霄里翻腾。
但见那巨物通体覆以墨绿色鳞甲,形如巨蚺。有数丈之粗,几乎相当于一条宽阔的道路。其身体横跨天际,一眼望不到尽头。有如山般巨爪生在身下。随着那巨物将身体盘旋过来,我这才得以窥见其巨大无比的头颅。只见它嘴似驼,边角处两根长须不住摆动,似挂着两条巨蟒,头上有角似鹿,只是要大上无数倍。颈后生有长长的红色毛发,似一片浓密的深林。这巨物在云海间来回翻腾穿梭,对身旁的电闪雷鸣充耳不闻。
目睹此巨物,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分明就是传说中才有的可呼风唤雨的神物,我所在人间世界的华夏族的图腾——龙!
那巨龙的身体盘旋过来,以大山般的头颈俯瞰地上的我们,将比地上房间还要大的双眼盯着我们。在它的面前,我感到若拿自己和它作比较,就如同以芥子和我们人体相比。面对此巨龙,我只是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满含恐惧地仰望着它。还好,它并没有对我们表现出任何的敌意。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醒过神来,首先要做的就是从巨石上跳下来,去看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曼姊和雨。
我见二人昏迷不醒,忙俯下身来,草草为二人做一下检查。幸好,二人并无什么病理特征出现,我这才将心稍稍放宽一些。
我担心那巨龙欲对我们不利,当下持水云而立,将两位女子护在身后。
那巨龙张开巨口,我面前的天地顿做一片血红。我知道虽有神兵利器在手,却还是无法抵挡这巨如天地的神物。不过我身边两位女子生死未卜,总不能抛下二人独自离开,那不符合我的个性。我变换了个姿势,挺枪护在两位女子身前,将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灾难。
天空中再次传来雷霆之音:“Sia,那两位女子并无大碍,你不用惊慌!”
我忍住耳膜内隐隐的疼痛,冲天上巨龙大喊:“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
那天上巨龙攸地消失,毫无影踪。我还在抬头寻找,忽闻耳旁一沉闷的声音道:“不用找了,我已经下来了!”我循声看去,见我的身旁已多了一条和我的身体差不多长短的一条小龙。那条小龙以五爪柱地,正昂首对着我轻轻颌首。
我将长枪护在胸前,充满敌意地看着面前的小龙。
那小龙抬起一爪,指着自己对我道:“我就是方才你见到的那条龙,一直蛰居于这剑湖湖底。多年以来,这剑湖湖水一直风平浪静。忽感湖水无端晃动,心生蹊跷,便跃出来查看一番,原来是云梦泽少将军持水云而舞。我见你舞性正浓,于是想和Sia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这个人有些呆板,经不起这样的玩笑。”
我无心和这条不知是敌是友的神龙对话,也顾不上内心千万个未解的疑问,再次俯下身来查看两位女子有无大碍。那条小龙以四爪行走至我身体另一旁,也俯下身来,对我道:“不用看了,我说过她们没事的,是我让她们睡着的。”
既然我身边这条神龙的身体都可以变化多端,将人催眠自是小菜一碟。我只是不明白,既然它对我们没什么恶意,却为何又要将两位女子催眠。回想起方才所受之惊吓,我现在还心有余悸。不过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是我挥动水云所激发的天地异象先惊扰了它,才引起它对我开如此之大的玩笑。这么说来,还是我有错在先了。
于是,我将水云收起,双手对小龙揖礼道:“方才一时兴起,乱舞一番,没想到却打扰了……大神,还望大神见谅!”
小龙将嘴角咧开,发出几声类似于我们人类的笑声,摇头晃脑对我道:“我在此蛰居多年,从未与你们人类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今日你能见到我,也是你的造化!”
我不想被眼前这小东西占了便宜,也学着它的语气对它道:“今日你能见到我,也是你的荣幸!”
小龙将头偏转过来,似乎是白了我一眼,却也没有反驳我的话语,只是问我道:“你既已习得这水云的用法,想不想知道它的来历?”
我点了点头,于是那神龙呼喝两声,如同我们人类讲话之前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一般,娓娓对我讲道:“数亿年前,我们龙族做为宇宙文明的开拓者与传播者来到这里,见这里已经进化出种类相当繁多的生物,似乎文明的迹象已经萌发,便在此地停留下来,以便将这里改造成与我们的世界相似的环境。
“由于我们的世界存在着多个平行的时空,于是我们以此为蓝本,在这个世界里创造了地球世界与云梦泽世界。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可要真正做起来,却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即便是对于我们龙族来说,也并非易事。
“于是,我们根据工程的需要,研发出多种对你们而言如同神器般的工具,并将此处世界里的生物基因进行改造,以便使它们更适合这里的环境。不瞒你说,此处的生物若不经过我们的改造,将很难适应恶劣的环境,更不用说进化出高级的文明了。这件事大约发生在三亿六千万年前,正是人间世界的寒武纪时期。”
“寒武纪大爆发?”我惊问道。
那神龙颌首点头道:“人间的史料上是这么记载的么?嗯,也有一定的道理。对现代人类而言,几乎所有的现代生物的祖先,均是在那个时期出现的,可不就如同生物的爆发一般么。当然,那些现代生物的祖先,便是经过我们龙族基因改造过的生物。若仅仅只是靠他们自身,恐怕地球世界现在都还是一片洪荒。”
“这一切和水晶石以及水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问道。
“那水云乃是我们创世之初,改造时空环境时所用到的一件工具。”神龙言短意简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默然道,一种巨大的失落与悲哀感从心底生出,渐渐弥漫至整个心头。多么可笑的事情啊!我们顶礼膜拜并为了将其争夺到手不惜以刀兵相见的神器,居然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工具。有一本人间的神话名著中讲道,一只从石头里跳出来的猴子,得到了一根神奇的棍子,以为自己利器在手,从此天下无敌,最终自食苦果。而那根神奇的棍子,不过是另一位大神治水时所使用的一把普通的尺圭。
“我们龙族在对这里的生物进行给养改造时,曾造出无数种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生物。其中大多数因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而自行绝迹了。也有一些神来之笔。
“在对生物大改造时,一条赤龙突发奇想,将自己的一段基因嵌入另一种普通生物的染色体内,从而创造出一只全新的生物。
“这只身上流着我们龙族血脉的全新的生物,既有我们龙族几近无限的寿命和幻化多端、可置换天地的力量以及可感知其它高等生命意念的特性,可是也保留了这个世界的生物的狡猾奸诈之本性。
“当人心生邪念之时,会散发出一种极外激素。虽然这种外激素的含量极其细微,却也可以被那生物感知。这种外激素对那生物来讲,犹如人类的镇静止痛类药品。它可缓解身患绝症之患者的病痛,提高临去时的生活质量,可久用滥用必定会伤身。
“这只生物对心生邪念的人体所散发出来的外激素极为敏感。哪怕这人距此生物有万里之遥,仍可被其感知,从而依附于那人身体之内——那生物具有我们龙族的可依附人体的本事。由于人心之善恶皆在一念之间,被此生物依附之后,多半并不能察觉到。
“那生物依附于人体之后,为获得更多的外激素,便会在那人不知不觉中蛊惑其心神,从而使其做出各种越轨之事。
“这只生物又被称作‘心魔’,取其附人心神,使其奸恶如妖魔之意。”
那只神龙缓缓讲完,静静地望着我。
我感到脊背上一阵冰冷,巨大的恐惧感在我的整个内心弥散开了,时我不由得大了个寒战。我忍住内心前所未有的惊恐,问神龙道:“我自回到云梦泽,觉得自己性情大变,经常会没来由地冲人发火,这些是不是被那心魔附体的表现?”
那神龙忽然放声大笑:“年轻人,难得你身处杀戮之所尚能以仁善为先。你们人间有俗语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贪嗔痴怨乃人之本性,只要不十分过分,又怎能轻易被那心魔附体?你性情的轻微变化乃是因所处环境改变而引起。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一个习惯了治疾疗疴、审慎济世之人,却忽然间变成一个征战杀伐、果敢刚毅的将领,这种巨大的反差怎么可能在短期之内适应得了?因此,关于此事,你大可放心!”
既然这神龙如此言语,我的内心总算可以稍稍宽松一些,于是便接着问它:“凭你们龙族可置换天地的本事,要消灭那心魔,还不是小事一桩?”
那神龙咧了咧嘴,似是在苦笑,乃对我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们龙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自是十分着急,随即派出大批的龙族战士四处搜寻那心魔的下落,却是一直未果。这怨不得旁人。那心魔身上流着我们龙族的血脉,对我们龙族自然了如指掌,其身体又可随意变化。更何况,我们龙族每次出现,周身必云雾缭绕、挟风带雨,往往我们刚刚现身,就被那心魔感知而迅速躲藏了起来。没办法,我们的身体天生便是如此,并不是仅凭基因改造就能消除的。
“我们龙族见仅凭自己的力量很难将心魔除掉,于是在万余年前再次将龙族的基因嵌入上处于蒙昧的古人体内,有此又产生了另一种半人半神的物种。此物种有着人类的身体和部分龙族的神力,可惜却无法达到我们龙族的寿命。
“我们给刚培育出的第一个拥有龙族神力的人类,取名为轩辕。轩辕借助身上流淌着的龙族的神力很快找到被心魔附体之人——蚩尤,于是率军士与其大战于涿鹿。蚩尤头颅被轩辕斩下,其体内的心魔却又一次侥幸逃脱——当时他手上没有可以伤害到心魔的兵器。
“其实我们龙族早就知道,仅凭你们人类的水平,很难制造处能对付心魔的武器,没办法,我们只好将原本已经封存起来的水云取出来,让有缘之人拿去对付那心魔。我们还制造出十一枚可以穿梭时空的水晶石,交与轩辕本人及十名子女,希望他们可藉此神器将心魔除去。”
我本想问神龙:这么说我和云儿岂不都是轩辕后人,那我们……转念又一想,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其一,我和云儿虽同为轩辕后世,可毕竟过了那么多年,笑着我们连姓氏都不一样,当然不能算作是近亲了。其二,怎么说呢,云儿她是个很好的人,我相信在无礼是在人间世界还是云梦泽,都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尤其是,我曾经欠她很多。只是,很明显是事实摆在我面前:我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其中的原因,我已经说过。还有,我的父辈们早已经为我和雨订下婚约,尽管我不喜欢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我振动无能为力。能怎么样呢,我既身为云梦泽的少将军,背后自然有千万人在注视着我,稍不留神就回遭人诟病。我有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名利一阵是我最为讨厌的东西,没想到现在连我自己也被名利所累。
我原本以为,我和云儿之间,就如同雨后路边一汪浅浅的水潭,用不了太长的时间,就会慢慢蒸发殆尽。虽然听起来有些悲伤,可现实就是如此。我只是没有想到,有些人和事也可以如同美酒琼浆,时间越久,反而越浓烈……
“轩辕去世之后,其水晶石随即不知去向。我们原本希望,轩辕的子女们凭借水云和水晶石的帮助,尽快将心魔除去,让世界恢复平静。而且自轩辕之后,他的后人们也没有辜负我们龙族的期望。万年之间,时常有轩辕后嗣携水云与心魔大战。无奈,最终均被那心魔侥幸逃脱。反而有几位轩辕后人被心魔及其追随者杀害,其水晶石也被心魔和其追随者夺去。这就是为什么你和那公主在人间世界遇见那么多的黑衣人的原因。本来,你们还有四颗水晶石,除你与那公主之外,公主护卫易与另一人也分别拥有一颗,可惜,数年前被人夺走了。现在,你和公主所佩戴的水晶石,是你们轩辕后人仅有的两颗了。一定要善加看护,切莫再给人夺去了。”看来,这神龙并没有注意到我内心的变化,兀自娓娓讲道。
我点了点头。那神龙瞅了我一下,又缓缓道:“万年以来,能拥有水晶石与水云两件神器者,并无几人。他们或英俊神勇,或圣闻周达,或战功卓著,或鞠躬尽瘁,尽为人中龙凤。”
我笑着插口道:“那我应归入哪一种?”
神龙眨了一下眼睛,呼哧笑道:“你是最有争议的一种。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一个刚刚23岁半道才接触杀伐征战的人有什么作为。你身上书卷气息太浓,太过仁慈,这些都是统兵之人的禁忌。不过,既然那水云选择了你,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闻言神色黯然道:“莫说你们,连我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做好此事。不过我想,既然我身怀天下两大利器,自然有除魔卫道、善达慈民之责任。天降大任于我,我惟有全力去应对。即便是不能将那心魔除去,总不至于留下什么遗憾!”
我话音刚落,那神龙忽地飞入空中,化作一百丈长巨龙来回盘旋。天际中再次传来它的雷霆之音:“和你开个玩笑而已,那水云并没有看错。你并不输于任何一位先辈。请你记住今日所言!”言毕,巨龙从天上直直落入湖水中,溅起一片雪白无比的水花。
我本想对着湖水大喊请大神放心,后来想想,也就算了。
我再一次跑到曼姊和雨的身边。随着那神龙的离去,两人缓缓醒来。曼姊睁开双眼后见到我,就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怎么会躺在地上?”雨早在一旁笑着道:“水云的威力果然很大,竟然把我们震得晕了过去。看来,以后还是离你远些为好!”
我原本还在思索着要编个怎样的谎言才能骗过两位女子,雨的一句话无意中替我解决了这个麻烦。于是,我就笑着对两人道:“是啊,刚才我研习水云时,不小心让一道电光击中了你们,当时你们就晕了过去,可把我给吓死了!”言毕,连我自己都觉得似乎不太可信,内心之窃笑,实在无以言表。
简单安慰两人几句,雨伸了伸胳膊,对我和曼姊笑道:“没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你们姊弟俩先在这里聊着,我去钓几条红鱼去,晚上煲汤喝。”
雨渐渐走远,我和曼姊在巨石旁坐了下来。曼姊瞧了一眼远处的雨,回头又看了我一下,接着就叹了口气,问我道:“弟弟,我瞧公主和雨妹对你都不错,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随手拾起一枚石子,轻轻弹入剑湖中,对曼姊道:“我也不知道!”随后,我有开口问曼姊道:“自你我姊弟相见,就和雨一直住在公主府,曼姊是否知道云儿她去了哪里?”
曼姊答道:“我也不知。当时她离开时,只是告诉我说她感到有些心绪不宁,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随后就离开剑渎不知去了哪里。她还告诉我和雨说不用担心,她很快就可以回来。”
我本想说,我最近也有这样的感觉,最终还是忍住了。
曼姊再次叹了口气,对我道:“我看公主她才是天下最可怜之人。”
我闻言惊问道:“此话怎讲?”
曼姊再一次瞧了我一下,幽幽道:“她和我们一样,从小阅尽凄苦。弟弟你也就罢了,好歹有祖父祖母的照顾。可她的身边只有一名国主的旧部将其抚养大。而现在,又要失去最爱之人。这其中的痛楚,我们谁能理解?不过,我看弟弟你就算了吧,公主她多半是……心里有人了!”
听到这话,我胸口如遭重击,顿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我拼力忍住,以手在脸上抚了一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曼姊道:“是她告诉你的吗?”
曼姊摇了摇头道:“是我瞧出来的。有好多次,我看见她一个人静静地弹奏古琴,翻来覆去只是一首曲调。有时弹着弹着,就会落下泪来。有一天,她边流泪边对我和雨妹道:‘这首曲子,为一个人而作,是他最喜欢的,可是现在他却不在这里。’我和雨妹自然问她,那个人是谁。没想到她忽然无缘无故地冲我们发起火来。弄得我和雨妹提心吊胆的,真担心她一怒之下将我们杀了。幸好,她没有继续下去,事后反而对我和雨妹道了歉。她还对我们道:你们又不是他,怎么会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听到这话,我内心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于是笑着对曼姊道:“没事,云儿她绝对不会那样对待你们。莫忘了,当初还是她极力劝说你们住进公主府的。其实,关于那首曲子,我也知晓一些,是不是这个旋律?”说完,我轻声哼唱起来。
曼姊恍然大悟,惊道:“原来,她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弟弟你?”
我瞧了远处的雨一下,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苦笑着道:“这下,你要我怎么办?”
我们又聊了一些其它的事情。我抬头看了看,眼见天色以不早,便将尚未尽兴的雨喊来,一同回至剑渎城内。
在回城的路上,我指着剑湖边问曼姊道:“相传这里曾是干将莫邪夫妇铸剑之处,不知他们的宝剑还在不在世。”想了想,又黯然道:“宝剑再锋利,终究是凶器,君子所不为也!”言毕,我用力拍了一下坐骑脊背,胯下坐骑顿时撒开四蹄,绝尘而奔。
回至城内,依然没有见到云儿,她好像忽然间蒸发了一般。好在她离去之前,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所以,尽管她离开了那么久,剑渎和往常也没有明显的变化,看上去仍秩序井然。
他们并没有留给我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云儿的去向,很快,我就被一大批亟待处理的军机谍报给缠住了身。我与众将领站在城墙之上,命军士展开地形图。
我指着地形图上剑渎标识之处,对诸将领道:“我剑渎城高墙厚,守城军士又多配强弓连弩,敌人很难从外部攻破。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你们看,我剑渎城外皆为密林,其里面即使藏有百万之众,也很难瞧得出来。将来敌军若从城外挖密道直通我城内,那于我们剑渎将是一场灾难。所以——”
我掏出随身之笔,在地形图上圈圈点点比划道:“我们须得沿剑渎城墙外围挖一道宽、深各三丈的护城壕沟,还要在这里、这里各挖一条高约一人的密道,直通这里。”我在地形图上标识出两条直通城外密林的线段,然后问众将领:“这一切,要赶在敌军到达之前完成,能不能做得到?”
一名将领笑着道:“依我们得到的军报上所言敌军的行军速度计算,距他们到达这里最少还有月余时间。一个月,我们可以完成三倍于此的工事。”
我笑着道:“既然你如此言语,那这项工事就交与你和弟兄们了。”
那将领连忙举手揖礼:“多谢少将军,末将一定不辱使命,提早完成城防工事!”
我再次对他笑着道:“你想得太简单了!我的命令是,你和所有构筑此工事的军士们只能昼息夜作。”眼见他不解,我笑着解释道:“没办法,为防备敌飞羽兵士侦测,我们只能如此!”这下,那将领才恍然大悟,再次对我揖礼道:“夜作就夜作。月余的时间,足够了!”言毕,欢喜而去。
我又对一将领道:“你可率军士们在通往我城内的道路上多设壕沟陷阱,以延缓敌军速度……事不宜迟,各位既然无甚异议,那就各自回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