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后的沧安在翌日清早,仍旧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
在酒劲的刺激下,还是半朦胧半迷糊的状态,对昨日发生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叶昀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个小小的插曲,在沧安忙着办生日宴中早已抛掷于九霄云外。
只是沧安再次时隔三年见到皇姐的时候并非是在她十五岁的盛宴之上,而是在父皇的金銮殿之外。
听到皇姐回来的消息,沧安早早的就梳好妆容,直奔皇姐的云鹤殿而去,却听闻皇姐回来后,第一个回去的并非是自己的云鹤殿,也不是舒嫔娘娘的舒荷宫,而是父皇的金銮殿。
纵然是再受宠的沧安,也是不能随意乱闯帝王的议事殿。思念皇姐再如何心切,沧安也只能在金銮殿外等候着与父王谈论的皇姐。
沧安在金銮殿外,离殿门不算很近,却隐约间听到了皇姐的哭腔。若不是看见皇姐推门而出的脸上仍挂着未擦拭完的泪痕,沧安决计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姐如此难得才能回一次家乡,又怎会与父王说话间伤心落泪。皇姐出来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强颜欢笑的拉着沧安的手,“我的小公主又长高了不少。”
沧安虽知道皇姐并不高兴,却也不好问及此事,“沧安长大了,皇姐却很少有空陪沧安了。”
一番撒娇下,云安也只好妥协了她,同意亲自做桂花糕。
辗转了多年,这位小妹还是对桂花耿耿于怀,无论何时,都是如此钟爱。
云安和叶昀三年后的重逢也是因这桂花糕而起。叶昀早早的就被沧安使唤去准备埋在桂花树下的陈年酒酿。
浇上了酒酿的桂花糕一向是皇姐最拿手的点心,只是她从小就很少做,每次做都是为了哄沧安。这三年沧安都没有再吃到如皇姐所做一般风味的糕点了,如今借着皇姐没能赶上她生宴的嚎头,罚她再给沧安做一次。
叶昀送来陈酿的时候,见到云安也只是行了对长公主的礼,云安也是淡淡的受了礼,再没有多说话,气氛也变得异常平静,如一潭死水,虽平静无波,却毫无生意。
虽然云安表面上仍然如长姐对小妹般的关心,可沧安在不经意间还是发现,一别三年未见的皇姐,与她是生疏了的。
皇姐与她之间隔着的那道隔膜,生生的阻隔了她与皇姐间的距离。
沧安自小最为亲近的皇姐,有一日也会与她隔阂。
沧安并不知道,那夜的皇姐又再次与叶昀相约在了桂月庭。
“叶昀,你带我走吧。”
云安沙哑的嗓子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她终究是向他低了头,那荒唐而可笑的公主自尊在一点点磨灭。
“公主既有了选择的路,便知道那是条不归之路。”叶昀的声音还是一如往日的清冷,总是为自己筑起一道屏障,将别人拒之在屏障之外。
“叶昀,那夜是你失约。你可知,我等了你整整一夜?”云安再没了适才的耐心,随之袭来的是歇斯底里的质问。
“公主,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舍弃不掉的。”
“可我后悔了。你知道吗,父皇他就要攻打黎国了。我该怎么办,无论我如何求父皇,他都不能再打消这个念头了。”
云安再也控制不住,她一直强忍着的泪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公主的尊严,她只寻求片刻的安慰。
她身为安国的长公主,因为父皇的一句话她要嫁给黎国的世子,忍受远离家乡母妃的苦楚;她身为世子妃,却不得不用下跪乞求的方式让自己的父皇放弃攻打自己夫君国度的念头。
她只是一个女子,一个刚过桃李之年的女子。她也曾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中有喜欢的少年,可是她却不得不被迫远嫁他国,如今又要她背叛自己的夫君。
若是黎国败了,她就要再屈辱的回到安国,受夫君与黎国臣民的万世凌辱。可她没的选择,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选择不了。
叶昀将她拉起,“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不如想着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扩充到最大。”
云安听及此处,莫名的笑了起来。掺杂着泪的笑是那样凄凉无助,“叶昀,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我喜欢你其实和我一样,永远都是在阴暗处的人。”
云安其实很早就知道,沧安对叶昀与常人不同的情感。所以她起初去桂月庭看他的时候,仅仅是想知道沧安所喜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
在桂月庭,她看见叶昀跪在地上,即使风再大,雨再大。他仍然跪在地上,高抬的头不曾有底下的一刻。他的倔强与强撑让她想起了年幼时候的自己,她只是一个庶出的长公主。当她有了嫡出的妹妹,父皇便在没去看过她。
她听母亲的话,将琴棋书画做到样样精通,做到无一疏漏。她以为父皇总有一天回去陪她的时候,那个贪玩,什么都不会的妹妹自己蠢笨失足落水,父皇却陪了她三天三夜。
即便是她发高烧,她的父皇也不过是随意的关怀一声。可是妹妹即使在御宫中做多少的混事,父皇都不会计较,只会想尽办法讨她的欢心。
所以云安学会了接近沧安,因为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候,父皇就会在关心妹妹的时候多关心自己一点。
她明白叶昀的处境,所以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妹妹的乐师。
她喜欢叶昀的冷漠,将自己封闭起来就像云安一样,总是给人疏离冷淡,哪怕与沧安的关心再亲密,也总是保持着那永远不会打破的距离。
她喜欢叶昀的处事的理智,他从不会感情用事,他永远都是清醒的那个,和她是一样的。
一样吗?叶昀也不知道。在黑暗中待的久了,似乎光明也离自己很远。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那天真的妹妹喜欢你什么,或许她喜欢的是那个不被她所了解的外表温文尔雅的司乐大人呢。”
云安随意的挑弄着,言语间带着冰冷的寒意。
沧安吗?叶昀听到她的时候却莫名生出的暖意,似乎提起她,就会想起冬日的旭阳。在冰冷严寒,在她的面前,仍是明媚的。
可是他,并不想打搅那本就难得的清澈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