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笑声惊扰了我的梦,侧卧在榻上不知何时竟然眯着,只是身上多了重薄被。
羯罗一边笑一边坐在桌前,拿起桌上的一杯水便仰头喝下去,那开心的样子真是难得。
“可汗遇到什么事儿如此开心。”
听到我的话羯罗这才注意到躺在榻上的我,这才稍稍收起喜色,忙把我扶起来,“慕拓下午带来一个奴隶,没想到此人竟能一口气摔倒我三个勇士,真是难得难得啊。”
“那还真是该恭喜可汗了,又收得一勇士。”
“听说那个奴隶是你引荐的。”
“下午偶然发现的,又不敢直接让他去找可汗便让他去了麟亲王那里。”
“你这偶然可真是很特别啊,一群奴隶都被你免了罪。”
“臣妾只是一时心软,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百姓,只因为一场败仗就沦为奴隶实在是不公。”
羯罗听着我的话很是平静,只是看着我,慢慢将我搂入怀抱,宠爱的抚摸着我的头。
“你知道为何所有士兵在战场上都如此勇猛,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失败就要终生为奴,如此残忍的生存法则让他们从来不畏惧每场战斗。”
战争让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在突厥作为普通百姓他们没得选择。所说自己在做一件正义之事,可总是不合规矩,我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温顺的躺在羯罗怀里,摸着腹中的孩子,此时此刻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
“楚达这些奴隶遇上你算是他们走运,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想要废除这样的规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虽然没有受到任何责怪,可话语中也透露着对这件事的不认同,没过几日也听说了一些流言,原是乌贺兰去找了部落长老,对于那些年长之人他们战争的最大胜利品就是奴隶,如今我却反对这样的行为,部落长老必然是不赞同,即使羯罗再怎么袒护我也少不了被长老们数落一番,不管怎样这次是得罪了众长老。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生产日子的临近让我有些不安。羯罗早就安排好了几个接生婆,还给我多派了几个婢女,可毕竟是第一次生孩子总是有些害怕。慕拓也时常派一个叫香舍的姑娘来看我,左右不过十二三岁,却十分机灵,就连面对乌贺兰都能巧言蒙混过去,来来回回也和沁春成了好姊妹,难得有这样伶俐懂事又体己的人,沁春高兴我也乐意香舍时常来坐坐。
可对于生孩子香舍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而我也只能听着一旁的接生婆一遍又一遍说着“吸气,呼气”,多亏着我喜欢散步,让自己和孩子都没有过分肥胖,再加上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在一旁指导,整个生产还算顺利,只是一阵阵的阵痛让我从人间瞬间跌入地狱,除了大声喊叫没有半点办法。终于能体会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艰辛,看着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小人儿不禁留下了泪。
羯罗抱着那孩子不住的逗乐着,“我的王子快快长大,长大后父汗教你骑马打仗。”
看着羯罗高兴的样子还真是出乎意外,这不是他第一个儿子,却表现的犹如初当人父,这个男人我从未读懂过,峰若寺一事我险些丧命,可他却甚少关心,孩子出世,他有如此开心,像是获得珍宝般爱护有加,羯罗啊,羯罗,我到底在你心中是何分量。
“晋安,给孩子取个名字吧。”羯罗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苍佑怎么样。”
“苍佑!”
“是,上苍佑护,一生平安。”
我和声音很弱却字字清晰,不求自己的孩子能权高位重,只求在王侯府门中平安一生。
“苍佑,好名字,哈哈哈,苍佑,你一定会得到真主的眷顾,富贵一生。”
每每看到摇篮里的苍佑总是不禁感慨,这样的小东西何时能长大像他的父汗那样征战沙场,当看到苍佑一步步迈着晃悠悠的步子时,终于有了欣慰,我的孩子已在不知不觉中成长。
自从苍佑出生,佐清来我这里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有时我也开玩笑让她自己也生一个,这时佐清又变回了冰冷的表情不发一语。
一个小脑袋不知从何时从门帘出探进来,看到我们看到了他,才一步步的走进帐里。
“听说可汗新娶了一个可贺敦,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小人儿。”深棕色长发在头顶挽成一团,浅蓝色印花缎料长褂,在他身上显得大了些,一双黑色马靴沾满了泥土,看上去也只有七八岁样子,却佯装着大人说话腔调,把双手背在背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透露着纯真。
我不禁有些好奇,在泰木合生活了两年多却从未见过这个男孩儿,而他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孩子。
还未等我开口,一旁的佐清抢先说道:“泽西?你何时来的?”
小男孩儿走到佐清面前单膝下跪行礼,“佐清姨娘好。”佐清拉起正在行礼的小男孩儿拍拍他身上的尘土。
“晋安,他叫泽西,是罕娜的儿子。”
佐清的一句话让我有些糊涂,罕娜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如今怎么多出来一个儿子,看泽西的长相却有一丝汉人之相。
泽西没有理会我们的谈话,而是直径走向蹲在一边独自玩耍的苍佑,像是看一个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一样左瞧瞧右瞧瞧,不由得自己也笑了起来。
苍佑也不人生,很快便和泽西玩儿在了一起。
“姐姐,罕娜姐姐怎么还有一个儿子?”我不解的问道。
“其实泽西不是罕娜亲生的,他的母亲是谁我也不知道,可汗也从未提起过。”说起这事儿佐清也有些疑惑,也是,羯罗不愿说的事情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就算是最得宠的人都不行,这样是羯罗最大的禁忌。
“为什么我从未见过泽西。”
“在泽西四岁那年部落来了一个僧人,一见到泽西边说他不益与人多接触,否则会遭不测活不过十岁,从那以后,可汗便把泽西交给了那个僧人抚养,一直住在北边的一座山上,不过每年都会回来一次,你刚来部落的前一天泽西又被送走了,不知为何这次却过了两年才回来。”
没想到羯罗竟是如此迷信之人,只是一个僧人的随口一言便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外生活这么久,可话说回来如果不是真的疼爱他又为何会轻信这些。
“不过也快了,再过两年泽西就十岁了,到那时就可以把他接回来。”佐清又继续说道,看她表情很是盼望这天的到来。
“两位可贺敦,乌贺兰可贺敦派人来请二位过去呢。”云素从帐外进来禀报道。
我和佐清相互看了看,有些奇怪,每次乌贺兰派人来叫我们都会有事情发生,不知道今日又是谁倒了霉招惹到了她。
乌贺兰的毡房和我们几位可贺敦还不同,听闻她所居住的毡房可是以前可汗牙帐,只是最后建了新的又不舍将旧的拆除便一直放在那里无人居住,直到乌贺兰嫁过来,看上了这座毡房,便搬了进去,里面的装饰和摆设全是从乌贺兰娘家塔让部落带来,富丽堂皇没有那个毡房可相比,更重要的是面积大,所以,可贺敦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商议都会聚到乌贺兰的毡房里来议事。
对于乌贺兰精致的毡房我却不太喜欢,每每进去都会感到莫名的不安,要打起所有的精神应对突如其来的麻烦。
还未进毡房便听到有孩子的哭声传来,这哭泣的孩子不是别人而是乌贺兰的儿子喀齐。平时活泼可爱的喀齐如今却像是个泪人儿般趴在乌贺兰的怀里哇哇大哭,乌贺兰焦急的哄着却不见成效。
泽西站在正中间,不再像刚才见到他那样像个小大人似的,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双手不停的交缠着,看着哭泣的喀齐不知所措。
乌贺兰把怀里的喀齐交给了身边的婢女,手拿一根藤鞭走向泽西。“两年不见没想到还是如此不知礼数,还真是缺少人管教。”
“乌贺兰妹妹,泽西年纪还小不懂事,妹妹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罕娜从一旁赶忙走过去护住泽西。
“好啊,既然你这么护着他那就连你一起教训,让你们都长长记性,什么是尊卑有序,”
乌贺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仅仅是在说罕娜母子,她的目光巡视着帐中所有的人,这句“尊卑有序”同样是在对在场所有的人说。
“你凭什么打我,是喀齐要抢我的东西,我只不过是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自己摔倒的,我根本没错。”泽西却没有半点儿害怕仰着脖子向着比他高出许多的乌贺兰叫嚷道。
“抢你的东西,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喀齐抢,说不定是从哪里偷来的稀罕玩意儿。”泽西一个小孩儿哪里说得过精明的乌贺兰,“既然你的母亲不管你,那我就来好好管教管教。”
说着,乌贺兰向两旁的奴才使了个眼色,两人立马拽起泽西的手,无论泽西如何反抗也无法与两个大人抗衡,最重两只小手平展展的伸在了乌贺兰的面前。藤鞭使劲的落在了泽西的手掌心上,“啪”的一声响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怔住了,小泽西咬着牙强忍着痛不做声,一旁的罕娜也只能哭着央求却不敢阻拦。
又一鞭子落下,我却有些坐不住了,佐清阻止了我,对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抢出风头,可看着可怜的泽西无辜被乌贺兰责罚却是于心不忍。
“乌贺兰姐姐,你该消气了吧,只不过是孩子之间淘气罢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佐清拦下了我,自己却上前劝道,也是,乌贺兰再怎么着也要看佐清的面子,再怎么着阿史那的头衔在这漠北无人撼动。
“既然是孩子就更要好好教育,否则长大如何是好。妹妹还是不要管这件事,毕竟没有生养过不知为人母盼子成龙的心情。”
“姐姐提醒的是,妹妹我没有孩子,所以想着要不要把泽西过继给我。”佐清和颜悦色的说着,偶尔露出一丝笑意显得格外亲和,“泽西是可汗的长子,以后继承汗位又有母家阿史那的支持,泰木合部落必定更兴旺。”
这句话让乌贺兰未曾想到,泽西生母不详,养母却是地位卑微,虽为长子却没有坚实的后盾,而喀齐虽是二王子,生母却身份高贵,且有塔让部落的全力支持,这样看来,以后这汗位落入谁手还说不准,不过今日佐清一番话着实让乌贺兰感到恐慌,如果泽西真的过继给了佐清那这汗位将无一丝希望。
趁着乌贺兰犹豫着,我赶忙把泽西拉到身边,看着满手通红的小手真是心痛。
“泽西还真有福气,让两位可贺敦都如此疼爱,我们家喀齐可没这么好的命。”说着把手中的藤鞭交给下人,自己抱过喀齐,一边哄着还在抽泣的儿子,一边使了使眼色,“佐清妹妹今日这面子看来姐姐我是给不了了,不管泽西今后会如何风光好命,不过今日怕是没人能保的了他了。”
两个奴才从我身边把泽西拉了出来,还有两个老婆子在一旁阻着,泽西被拽倒在地,死死地摁在地上,却没有半点害怕之意。
“你们都在做什么!”
藤鞭还未落在泽西身上,羯罗的声音便从帐外穿了进来,当所有的人都反应过来时,羯罗已经大步走近,一双鹰般的眼睛略过在场每一个人身上,眼神扫过之处无不低头后退。
“可汗,你可要为咱们的儿子做主啊,泽西做哥哥的竟然欺负喀齐。”乌贺兰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吓得没了胆量,而是恶人先告状起来,抱着喀齐踉踉跄跄的向羯罗走去。
羯罗并没有在意乌贺兰的言语,一把抱起趴在地上的泽西,眉头紧邹上下打量着,“哪里受伤了?”
泽西摇摇头,把那一双小手悄悄的藏在身后,这样的小动作却逃不过羯罗的眼睛,迅速从泽西背后拉起两只小手,手掌心一片通红,还微微地涨了起来,泽西抿着小嘴等着大大的眼睛,虽然泪水一直在眼窝里打转却不曾掉下一滴。
”可汗……”乌贺兰似乎发现什么不对,诺诺的说道。
羯罗死死的扣住乌贺兰的胳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大的胆!”
“可汗,泽西欺负喀齐,难道我这个做娘的不能惩治一下泽西吗?”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眼泪也像珠帘般一束一束往下掉,喀齐坐在一旁又开始哭了起来,那哭声比之前更大,哭泣中还不时的说着:“哥哥欺负我。”
“是喀齐先来抢我的东西,我只不过是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摔倒了。”泽西说着看向羯罗,“我没有要欺负他。”
“泽西你是哥哥就不能让着点儿弟弟吗?你都八岁了,为什么还要和四岁的弟弟争。”
“可汗喀齐也是您的儿子,您为什么都不关心关心他呢。”
梨花带雨用来形容现在的乌贺兰再合适不过,一张好嘴让她和喀齐瞬间变成弱者,刚才气势凛人的气势都已不再,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如果不了解情况的人还真以为一屋子的人在欺负她们母子俩。
“够了。”羯罗一句话让原本哭啼的乌贺兰愣了下来,收起哭声在一旁抹着眼泪。
“乌贺兰,以后看好你的儿子,不是自己的东西想都不要想更别说抢。”羯罗转头一改语气温柔的对泽西说道,“喀齐是弟弟,他有什么不对可以直接告诉他母妃,再怎么也不能动手,弟弟还小可没有你力气大。”
泽西点了点头,羯罗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晋安,带泽西处理一下伤口。”
乌贺兰没有想到羯罗会如此偏袒泽西,可那又怎么样今日也只有忍着。我赶紧带着泽西离开这里,不想在此就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