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能跟我说说你的王兄吗?”
心中不经有些想笑,记得在秦王府的时候,我就用这个话由打破秦王妃的宁静,没想到如今却用到了慕拓身上。
慕拓和宫里的师傅不一样,没有向我描述关羯罗可汗的战功赫赫,而是一开口就是:“你是我王兄的第五个可贺敦。”
这话明摆着又是在嘲笑我,什么不好说,非要强调第五个。我深呼吸了一下,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和他吵了。
慕拓看我没有反应,反而是有些惊讶,转而迅速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看向远处,跟我讲述着有关羯罗可汗的事。
相比于大唐后宫,羯罗可汗的后宫可算是精简不少,而这四个可贺敦也没有等级之分,却有着鲜明的卑贱之分,这一切都源于她们的母家。
罕娜,羯罗可汗的原配,原只是羯罗身边的一个贴身女仆,比主子还要年长两岁,却在羯罗十四岁那年,由老可汗指给了羯罗做可贺敦,对于从小结伴长大的罕娜,羯罗很是照顾,虽没有爱情,但亲情却也逐年深厚。在婚后的第五年才有了一个孩子……芸娅,一个可爱的女孩儿,算算,如今也快六岁了。
羯罗可汗的第二个可贺敦也如罕娜一样,奴婢出身。在羯罗十八岁的时候,同样也是由老可汗做主娶了这样一个身份低却年轻貌美的艾扎。艾扎与罕娜不同的是她拥有一副好皮囊,所以更是有些傲气,与罕娜的容忍退让相比,艾扎过于争强好胜,不过,艾扎也没什么好争的,因为毕竟当时羯罗只有两位夫人。
羯罗的前两位夫人都是老可汗钦点,在老可汗去世羯罗继承汗位之后,年仅二十岁的羯罗又娶了塔让部落的乌贺兰公主,一个比艾扎更美丽更傲慢的女子。如果说艾扎的傲气源于她的美丽,那乌贺兰的傲慢则不只是源于美貌,更多的是她富可敌国的家世,那是西突厥中最富有的塔让部落。艾扎在乌贺兰面前全无颜色,立刻变成了不敢逾越雷池的哑雀,乌贺兰也成为泰木合部落最尊贵的女人,在结婚一年后,诞下王子……喀齐,而艾扎的儿子……哈曼,也在同一年降临却比喀齐大一个时辰。
阿史那佐清,阿史那部落可汗的妹妹,作为西突厥最强大最尊贵的部落,佐清公主注定会嫁给一个不平凡的人,当然,在西突厥,年轻有为的男子中,羯罗可汗是最出色的。佐清不同于其他三位可贺敦,她就像是西域的天山,终年冰冷,不问世事,纵使乌贺兰如何在部落中兴风作浪,佐清都如同局外人,毫不理会,不过,碍于阿史那佐清的身份,乌贺兰再怎么闹也不会迁怒于她的身上,这不仅因为她的身份,还在于羯罗很是看中佐清,即使佐清不爱笑,冷若冰山,依然无法减轻在羯罗心中的地位。我想佐清是羯罗这几位可贺敦中最用心喜欢的,不是因为地位,只因一片真心。
听着慕拓的描述,我像是在听一段和我毫不相关的故事,可当他再次强调我将是羯罗可汗第五个可贺敦的时候,豁然发现,原来,这些人和事将成为我生活的全部。
一路上所思所想都是那个不曾见面的夫君……羯罗可汗,想着慕拓对他的描述,满是敬佩之意,如果,如果我没有遇见秦王殿下,我会不会对这位异族英雄心生敬佩?
不知不觉又是夜幕降临,我叹了一口气,又走了一天,可这一天却如此安静,我好像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还真是难得。好像也有哪里不对,平常的这个时候不都应该安营扎寨休息了吗,为何今日还在赶路。
我掀起帘子,看到慕拓还在马车一旁,比起白天却多了几分谨慎。
“天都黑了怎么还赶路啊。”我问道。
“你不是埋怨我们总是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吗?今日我们就住一次客栈吧。”
看来慕拓也不是毫无优点,还是能听进去我的话的。哎,想想在这路上好几天了还真是没有住过一次客栈呢,都是这样以天为盖地为庐。
跟着沁春正聊着天儿,也不知走了多久,还真是找到一家客栈,四周有店铺还有些住宅,一路的青石铺路直通东西两个方向,看来,我们是到了一个小镇。
马车停在客栈前,所说已是深夜可客栈也才刚刚上板,小二见我们一行人,赶忙上前,拿着手中的白布打了打身上的尘土,又一甩搭在肩头,“客官,真是对不住,小店今日客满,没有空余的房间了,你们再去别家看看。”
小二直奔主题,还未等我们说话就以婉言的拒绝了我们。
慕拓没说话,而是直接掏出一锭金元宝,量在小二面前,小二见着金晃晃的金元宝,两眼发至,我还担心今晚又得在郊外度过时,看到小二的表情,立马又恢复了希望。
“陈掌柜,陈掌柜,贵客,来贵客了。”小二一边叫嚷着,一边跌跌撞撞的跑进客栈,慕拓笑了笑,挥了挥手,我们一行人也直径走了进去。
看来慕拓真是个老江湖,以后还真不能小瞧了他。
“各位客官。”一个五十来岁的长须男子笑颜迎上,一身靛蓝苏锦缎长袍却怎么也遮不住凸起的大肚,一条暗黄腰带系于腰间愈显其肥胖。看着衣着打扮想必就是小二口中的陈掌柜。
这陈掌柜也是个识货的主儿,在我们众人之间打量了一番后,走向慕拓面前抱手行礼,“我是这家客栈的掌柜的,敝姓陈,这位公子,是打哪来啊。”
“哦!陈掌柜。”慕拓也回敬着行了个礼,“我们是从长安往西域运货的商队,途径这里,却不想这么晚了,所以想今晚……”说着就往陈掌柜手中塞着金元宝,慕拓这个商人还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一个金元宝。
陈掌柜见状,两眼冒得金光比那小二还灿烂,那笑脸更是笑得灿烂,“公子还真是幸运,前两天有人预定了一间上等天字号客房,如今都还没有来入住,哈哈哈,您不嫌弃,就和夫人住那里好了,您的这些下人就和伙计们凑活凑活。”
慕拓将金元宝一扔,陈掌柜乘机接住,来回看着,又吩咐店小二带我们去客房,自己在楼下喜出望外的看着我们离去。
客栈二楼尽头便是掌柜嘴里所描述的上等天字号客房,尽管装饰奢华可总不值两个那两个金元宝。
慕拓一进房门便直径走向床榻,扑通一声倒在上面,虽说床榻上的被褥铺了一层又一层,可听着声音不禁让我有些难受。
小二却是一个极有颜色的人,看这慕拓如此不见外只是掩面笑了笑,返身走出房屋。
其实,这个豪华的客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除了那个床榻外,可却被慕拓抢了先。
“喂喂。”我用脚踢着慕拓的腿,嫌弃的叫道,“你是不是睡错地方了。”
“恩!,有吗?”他双手撑起身子坐起,环顾了一下四周,很无辜的反问着。
“这里只有一张床,我又是女子,你是不是应该让着我啊。”
“你是女子?”慕拓看向我,从头到脚把我看个彻底,“既不温柔,又不淑女,和汉子有什么两样。”
“你……”一点儿都没错,我和慕拓注定不能好好的说话,他的那句‘既不温柔,又不淑女’又再一次点燃了我的怒火。
我一把拉起他的胳膊,使出所有的劲儿,看这情景也只能使用武力了,可就在拉的瞬间,我发现我错了,在慕拓身上,我的这点“武力”根本起不到作用。反而被慕拓狠狠的拽倒在床上,随后而来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闯入我的视线。
他竟然翻身压在了我的身上,双手死死的被摁住,可那张英俊白皙的脸却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我们可是夫妻,你怎么忍心让你的夫君睡地板,我不介意一起睡的。”
这个姿势……还有那个脸庞,是我看错了,还是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一刻。为什么此刻我的脑海里全是那片草原,甜美的空气,温柔风,还有我的秦王……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你,你怎么了。”那张戏谑的脸变回了以往的严肃,顺手擦拭着我眼角的泪水,只是那轻轻的触碰让我回到了现实,眼前这个人不是秦王,是慕拓,是我讨厌的慕拓,我推开了他跑向房外。
夜深了,仿佛只有我一人还有闲情雅致站在院中赏月。一直在努力忘记关于裴禹歆的一切,可是只一人一景便能开启我所以的回忆,为什么忘记会如此之难,为什么越想忘记回忆越深刻。
一件披风搭在了我的肩头,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慕拓。
“夜深露重,小心得了伤寒,回房吧,我把床榻让给你。”
“你能告诉我,怎么能忘记一个人吗?”
刚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我觉得我是问错了人。
“没有人要求你忘记。”
我转过身看着站在原地半晌不出声的慕拓,月光倾泻与他,他的表情,眼神,犹如这月光清晰可见。
“去了西域,你会慢慢的忘记以前的一切,现在你还可以是裴禹歆……”
慕拓读懂了我的心思,这么长一段路,他一直都在戳痛着我的伤疤,我越想掩盖的越想逃避的他就越要去探索,还有这一路来他口口声声的叫着我“禹歆”,原来,这一路只有我自己在自欺欺人,原来,越想忘记的反而记得越清晰。慕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能一眼认出我,一眼看穿我……还是我自己不了解我自己。
一双大手按在我的双肩,拢了拢披风,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温柔,“走吧,赶紧回去休息,明早还得赶路。”
我点了点头,并肩走回房间。
真想把这段路变得长一些,害怕一觉醒来慕拓又变回讨厌的样子。
“啊”只觉得脚底瞬间变空,身子前倾倒在了地上,伴随着我的叫声随之而来的是噗通摔倒声,我趴在地上回头看着自己脚下,没想到竟然被一阶台阶给绊倒,还正好是趴在了慕拓脚边,这回肯定要让他嗤笑很久。
“你,没事吧。”慕拓蹲在我身边,慢慢地扶起我,似笑非笑的表情真是可恶至极,而自己也是在太不争气,每次都会在他面前出丑。
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慢慢地撑起身子,努力低着头,不让他看到我憋得通红的脸色。
“没事儿就赶紧起来吧,时候也不早了。”没等来慕拓扶我起来,只等来这样一句话,这样的男子应该千刀万剐。
心中一边咒骂,一边起身跟上前,哼!以后不要让我抓到你的把柄,否则我可不会给你好日子过。
一直低着头竟也忘记看前面的路,又一次撞在了慕拓的身后,本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家伙,可看到眼前的场景也只能默不作声,五个彪形大汉分两排站在我们前方,本就不宽的阁道给硬生生的堵住。
我们已是乔装而行,这一路也都是平平安安没有遇到什么劫财之人,所以……眼前的这五个大汉应该不会是冲着我这公主身份而来。再看看他们的身材打扮,各个魁梧高大,手拿弯月长刀,虽然头部被黑布包住,可垂肩的几缕弯发却也不像汉人。看来这些人是冲着慕拓而来,也难怪,这样一个纨绔子弟怎能不结几个仇家,不过今日却连累到了我,实在是不幸。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走。”
当我还在尽情的揣测着这些人的意图时,慕拓却极不耐烦的抛出这样一句话。还为等我开口说些什么,五个大汉迅速的冲了上来,挥舞着明晃晃的弯刀,月光倾洒而下照得那刀光愈加刺眼。
五个大汉身材实在魁梧,少了一般杀手的灵动性,可是这五个人力气很大而且配合相当默契,慕拓身处五人当中来回躲避,虽没有受伤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救命,救命啊……”我高声大叫道,不曾想原本还很安全的我却招来那几个大汉的注意,见势我也只能先跑为妙。当我回头,却看到慕拓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一把弯刀插在他的右胳膊上。
这一幕如此熟悉,好像看到了秦王为我受伤的样子,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换成了另一个男人,我曾今讨厌至极的人。弯刀在刺向慕拓胳膊的同时迅速的拔出,伤口不是很深鲜血却流个不停,当大汉正准备第二次挥刀时,慕拓拔下我头上的簪子准准的刺入大汉的咽喉。
“哐当”大汉高举过头的弯刀无力地从手上坠落而下,瞪大的双眼也在一瞬间失色无神。还未等大汉倒下,慕拓捡起地上的刀向着最近的一个大汉冲去,就在被刺咽喉的大汉倒地之时,另一个大汉也应声倒下,慕拓手中的弯刀鲜血淋漓,从刀上滴下来的血,滴答滴答的敲打着地板,沉厚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愈显清晰。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急促的呼吸声透露着各自的不安,握紧了手中的刀三人一边叫嚷一边冲向慕拓,四个人厮打在一起,每个袭来的弯刀慕拓都能及时闪躲,以一敌三,人多者也没占到什么好处。这时阿古带着一帮人赶来,加入其中,战事迅速发生改变,不过一会儿三个大汉两个也倒在了血泊中。
慕拓左手拿刀架在最后一个大汉脖颈上,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突厥语,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应该是在询问谁派你来,为何暗杀我之类的问话,看着大汉诧异的眼神我有些好奇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这时,大汉和慕拓不约而同看向了我,那诧异的眼光变的恐惧起来。
“哎呦,哎呦,到底发生什么事儿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处传来,不一会儿陈掌柜带着十几个家丁跑了上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四个人一脸恐慌,“这,你们,你们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