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在人生这条不回头的路上,潇洒地放开自己该多好
她当初应该再等等的,说不定能守到一段很好的感情,但现在说也晚了。
她从不爱看王家卫的电影。曾经陪朋友在影院看一部《东邪西毒》,莫名其妙的台词和晃来晃去的画面让她耐心全无,所以银幕上电影才放了一半她就提前离场了。
后来有一次在家里,她用吹风机吹刚洗好的头发,她母亲在看电视。那天电影频道放着《重庆森林》,正好放到金城武扮演的阿武因为几罐凤梨罐头和店员拌嘴的片段。
那时候金城武的脸还很年轻,他扮演的阿武很着急地问店员:“请问有没有5月1号到期的凤梨罐头?”
店员说:“今天几号啦?”
阿武说:“4月30啊。”
店员回答:“是啊,明天过期的东西我们不会摆出来的。”
阿武不依不饶:“还有两个钟头,这么早就收掉了?”
店员说:“过期的东西没人要的,人家要买也要买新鲜的。”
阿武突然就生气了:“新鲜新鲜,什么新鲜啊?就是你这种人啦,贪新忘旧的。喂,弄一罐凤梨罐头要花多少心血你知道吗?又要种,又要摘,又要切,你说不要就不要啊?你有没有想过罐头的感受?”
“先生,我只是职员,我负责卖东西的,你叫我去想罐头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又要抬,又要搬,还要负责扔,我也希望那些罐头永远不会过期,我还省功夫呢?你那么爱过期罐头是吗?我这里有一箱,全送给你,不收你钱!”
她和母亲听完这段对话都笑得前仰后合的,觉得阿武真逗。这时她放在房间的手机响了,她赶紧跑回房间去接。以后的内容她就没有看到。
那时她谈恋爱,对方是个北方人,高大的身材,单眼皮,白皮肤,眼角处低低垂下来,很容易亲近的样子。他的声音像从漠河刮过来的风,沉静又带着呼吸。他说:“下次我带你去北方。”从那时起,她的心里就全是北方。
她不止一次看着地图发呆,南北方的标准划分,是以秦岭淮河为界,南边是南方,北边是北方。北方那儿估计有厚的云朵,下雪前后灰得苍莽黯淡的天空静静不说话;树枝在辽阔平原上百般无聊地划着单一的线条,像几把干燥的火柴,不知被谁挥洒在荒芜的、一片叶子也不长的原野上。
真美啊!她闭上眼睛想象。
谁知不久她就和他分了手。原因是她变了心,找了另外一个人。那人说,要带她走很多很多的地方。
是的,她还想去别的地方,不只是北方。她想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迥异的风景,吃新奇的食物,过不同的季节。她想他肯定能够很快就释怀的,也能够明白她。因为她以前老对他说这世上没有绝对,就像绝对值这种概念,太过抽象,也太难理解,只适合用于在卷子上回答题目,现实操作的实用性,几乎为零。
她和后来那位的确去了很多地方。东南亚、北美、欧洲、澳洲,俩人都相安无事地携手走过来了。
有一年,他们突然兴起说要去国境最北看极光,哪料到这次旅行偏偏还没坐上飞机就开始吵架。他说她和他旅行这么多次,行李还能超重,真是没脑子。她说他不会及时解决问题只会抱怨,毫无气度。他一生气扭头就走了,撇下她一个人在机场。她一气之下从行李箱里翻出好几件重物扔了,头也不回地走去安检口,登机时心想:“他不去我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回来就和好了,到时让他来接机。”
她在北方陌生的城市冷得直哆嗦,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在有暖气的地方待着。她一个人饿得头昏眼花,在大雪里跌跌撞撞走去找间小店吃饭,看到马路上的指示牌,突然想起来这是“他”的城市。
她犹豫了几十秒,拨了他的电话。他极度熟悉又极度陌生的声线传了过来。她有点尴尬,深吸一口气,吞吞吐吐地说:“我现在在你的城市。”他在电话里笑了,说:“你怎么来了?你在哪个位置,我现在过来接你。“半个小时后,他们就见面了。
他说:“近年关了,平时好吃的店都没开,来我家吃吧,但我爸妈都在,你不介意吧?”她摇摇头说:“不介意,我就说是你同学好了。”他苦笑说:“我俩以前在一块儿的时候时间虽然不算特别长,但我早就认真到和父母说了。”她低下头,眼睛看着脚尖,说:“唉,那好吧。”
到他家的时候,他父母在包饺子,看见她也不面生,亲热地招呼她看电视喝水,让他赶紧帮忙一块儿包饺子,免得她饿了。她心里觉得很温暖,又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坐在沙发上,对着外边漫天的大雪和桌上一大盆的果条瓜子,默默无语。他突然坐了过来,手上端着碗稀饭,说:“先凑合吃点儿,饺子很快就下锅了啊。”她正准备吃的时候,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拉着她走到厨房的大冰箱旁。他打开冰箱门,她看到有一层整整齐齐码放着好几个坛子、罐子,里头有的装的是酱料,有的是黄瓜和辣白菜。她侧过脸对他笑,说:“你怎么现在喜欢上做这些东西了?以前你从不做饭的。”他也笑了,说:“人总会变嘛,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又挺好吃。选个试试吧。”她挑了个辣白菜,就着粥吃了,味道出奇地好。
在他的城市里,她只待了两天,然后一个人继续往北走看极光。在那个听闻总能看到极光的、极度寒冷的地方,她等了几天也没等到极光。本来能看到极光的概率就不是百分之一百,她想想也就释怀了,只是很惊讶,自己居然是抱着绝对能够看到的心态来的!而那个丢下她在机场的他,一直没打来电话。她也不想他来接机了。
身边的朋友都问她为什么没有挽回,她只是摇摇头,笑着说相处久了才发现不合适。这是实话。但没说出口的,是她在北方吃到很好吃的辣白菜时,突然明白了:就算真有不会变质的爱情,也得靠大量的眼泪和耐心慢慢“发酵”,怎么样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个过程总需要点时间。
她当初应该再等等的,说不定能守到一段很好的感情,但现在说也晚了。
她在家洗了头吹头发,随便转了下电视频道,发现又在播《重庆森林》。这次,她看完了,原来阿武和便利店职员吵架后还有一段独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她笑了,不知道阿武后来有没有寄情于制作泡菜,他等的May,到底有没有看过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