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尉亭回头,见小妹披着斗篷,正微提裙摆向他走来。
“姒儿。”沈尉亭勾唇一笑,温如暖玉。沈若瑾站定,看着眼前的兄长,他还是记忆中年方弱冠的模样。
她眼前闪过他们见的最后一面,兄长满身血污,却仍摸着她的头说不怪自己,刽子手在身后狞笑,下一瞬,手起刀落,尸首分离!
沈若瑾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死死抱住沈尉亭,一张嘴,泪如雨下,“哥哥,我想你了。”
沈尉亭一时愣住,有些无措,然而很快便伸手搂住沈若瑾,“怎么了?不过两月未见,怎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爱哭鼻子了?”然手上动作不停,轻轻拍着沈若瑾的背,柔声道:“好了好了,哥哥回来了,可别再哭了,难道你想让别人都过来瞧瞧?”
沈若瑾仍赖在兄长怀里不肯走,声音闷闷地道:“哥哥这两月竟然只给我来了三次信。”
沈尉亭拍拍小妹的背,道:“江北离西京有五日的脚程,就算是马不停蹄也要三日,这信一来一去就是六日,且哥哥并不是去游玩的,江北地界辽阔,巡查时有半数时间都在路上,自然不是哥哥不想来信。”
沈若瑾这才擦擦眼泪,从兄长怀里退出来,见沈尉亭胸口被她的眼泪濡湿了一大片,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你等下快回去换衣服吧。”沈尉亭低头一看,见前襟被染成深蓝色,不甚在意地笑笑:“无事,你小时候比这更过分的都有。”
语毕,像是想起什么,低头浅浅一笑,宠溺地揉了揉沈若瑾的发顶:“走吧,哥哥送你回去。”
兄妹两人边走边聊,偶有积雪,踩上去窸窣作响,沈若瑾乐此不疲,专挑有雪的地方走。
也只有在与家人在一起时,她才会如此,真的像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今日怎么不见二弟?”沈尉亭微微侧头,看向沈若瑾,疑惑道。
“二哥去襄阳了,那边有些生意上的事,想来年前就回来了。”沈尉亭颔首:“迟晏在经商一事上确是极有天赋。”沈若瑾亦表示赞同,“母亲说二哥打算明年再盘几间铺子呢。”
沈迟晏一出生便被老夫人养在窦氏名下,即是为了防止王姨娘将孩子养歪,是故沈迟晏并不像王姨娘母女那般费心钻营,反而是与沈尉亭兄妹关系尚好。
窦氏虽一开始也不愿养这个自己母亲给她添堵的孩子,可小儿无罪,也是老夫人一片苦心,况日日相处也有了感情,故而窦氏也将他视如己出。
但沈迟晏并不有意仕途,反而在经商一事上十分有天赋,窦氏便将国公府四成产业交给他打理,沈迟晏也是个人才,将那四成产业做得风生水起,竟比另外六成产业获利更多,国公府家大业大,沈迟晏以弱冠之龄能做得如此好也十分让人敬佩。
沈迟晏为人爽朗行事磊落,爱结交朋友,就算买卖不成,但仁义尚在,是故人缘极好,与众多世家皆有生意往来。
按说这是对婚事很好的筹码,然他与王姨娘母女并不亲厚,为此,王嫣不止一次在私下里咒骂过老夫人与窦氏,身边人为了讨主子欢心也附和连连。
好巧不巧的是,沈迟晏好不容易去看她一次,无意中听到了这些,铁青着一张脸回了前院,问他何故也不开口。
怎么说?说自己的生母怨毒地咒骂自己的祖母和母亲,身边的人都习以为常?
那是抚养他十几年的母亲啊,他心中有气,又想到他少时姨娘来看自己的日子屈指可数,他真是不知道他这个生母在想些什么,每每来正院,都是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
而她口中那只不过是身份高些的窦氏,却能做到如亲母一般对他,待他与大哥并无差别。
想到这些,他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从此看到王姨娘更只称得上是淡漠了。
已到了捻栀院门口,沈尉亭停下脚步,微笑道:“姒儿,我便不进去了,你早些休息。”
沈若瑾点点头,“哥哥也早些休息,连日奔波定是疲累。”说完,接过雪竹手里的莲灯,递给了沈尉亭,“冬日,晚上仔细路滑,提着灯好走些。”
沈尉亭点点头,“明日我再来看你。”沈若瑾笑眯眯地点点头,挥了挥手,很有些小女儿的娇态,转身跨进了院门,沈尉亭微微一笑,目送沈若瑾离开。
“公子,走吧。”沈尉亭身边侍从清风开口道,接过莲灯,暖黄色的烛光从薄薄的灯罩里透出,照亮了脚下的路,沈尉亭心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