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世安院。
今日沈若瑾起得早,想着许久没有陪老夫人用膳了,便早早来了世安院想陪祖母用早膳。她来时不过寅时末,老夫人还没起身,她便在暖阁坐下,早有婆子奉了温热的蜜水来,沈若瑾此时腹中空空,喝些蜜水最好不过,温水下肚,驱了来时的寒气。
内室。
老夫人刚刚抬了抬手臂,守在一旁的石嬷嬷便上前一步,挂了床帐,将老夫人扶起,笑道:“老夫人可算醒了,二姑娘来了有一会儿了。”
“姒儿这么早就来了?怎地没进来?”老夫人疑惑道,随即明白过来,姒儿肯定是怕吵着自己了,她慈爱地笑笑,“快让她进来。”
“祖母起身了?”暖阁内沈若瑾声音传来,“起了起了,让二姑娘进去呢。”
“说罢,你今日又想吃小厨房的什么了?”沈若瑾一进来,老夫人便含笑问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祖母,孙女想吃牛乳栗粉糕了。”沈若瑾边接过石嬷嬷手里的缁红缎面织锦对襟上衣,边回答道。
“好了,剩下的让石嬷嬷来吧,你去榻上歇着,今早就让小厨房再给姒儿加一个牛乳栗粉糕。”沈若瑾替老夫人穿好了上衣,便被让到一旁了,“我昨日去四妹那里,见她在做女红,四妹的女红做得比我的好多了呢,我好生羡慕。”见石嬷嬷给老夫人戴一条绣了如意云纹嵌红宝石的抹额,沈若瑾不由开口。闻言,老夫人也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雅儿的女红是她娘教的,梅姨娘的绣活确实不错。”
“我听你母亲说,你这两日总往梅林去,还每次都要折些梅枝回来。”洗漱完后,老夫人看着沈若瑾,笑盈盈道。
“祖母知道的嘛,我一贯喜欢去梅林,我昨儿还折了些给四妹妹呢,她喜欢得紧。”
“哦?怎么不见你给我送些来?外面天冷得很,你才刚好,整日在外面吹风,又想着凉了?”老夫人捏了捏沈若瑾的手,笑语里带了一丝责备。
沈若瑾忙道:“那我今天就去给祖母折些。”老夫人嗔了她一眼:“我逗你的,我是怕你又染了风寒,你们小姑娘喜欢的,我跟着掺和什么?”语罢,又想了想,道:“你愿意和雅儿亲近,我见了自然是开心的,雅儿心性单纯,不爱说话。可祖母记着,你与她以前没什么交集呀,怎么现在会想着四丫头了?”
沈若瑾眨眨眼,装作认真思索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四妹那里的芸豆卷格外好吃吧。”
老夫人被逗得笑呵呵的:“你别诓我了,你们都没有小厨房,吃食都是一个厨子做的,哪里就有你的好吃我的不好吃的道理?既然你不愿意说,那祖母就不问了。”末了,又接着道:“梅姨娘进府这十几年,一直本本分分,守着四丫头过日子,虽然人不怎么出挑,却是个心眼好的,你和雅儿交好也是件好事,跟你多出去走动露露脸,往后的亲事也更好说一些,四丫头是个乖巧的,我也放心。”沈若瑾点点头,正说着,大丫鬟双儿进来禀道可以用膳了,祖孙二人便到桌边落座。
除了一碟牛乳栗粉糕,还有一盅黑米粥、一碟四喜素饺,老夫人年纪大了,平日并不铺张,不像有些世家老夫人每日都用一碗燕窝,饮食也以清淡为主。牛乳栗粉糕是世安院厨子的拿手点心,他做牛乳的吃食是一绝。
窦氏来时,沈若瑾二人刚刚用完早膳,“姒儿肯定是又来蹭点心了。”窦氏一见沈若瑾也在,想也没想就笑着打趣。沈若瑾闻言,过去挽了窦氏的手,在她身旁落座,浅浅一笑,露出颊边的梨涡:“真是知女莫若母啊。”窦氏笑着摇摇头,又宠溺地刮了刮沈若瑾的鼻尖。
此时天色渐亮,请安的众人也陆续来了,沈心然仍是扯了嘴角和沈若瑾搭话,沈若瑾见她笑得勉强,也不欲与她多言,与沈心雅交谈去了。
今日的沈心雅相比起昨日话多了一些,与沈若瑾相谈甚欢,王姨娘见沈心然被冷落在一旁,不由暗暗给她使眼色,沈心然却是打定了主意当没看见,可连累了王姨娘的眼睛了。
请安过后众人各自散去,沈若瑾回了捻栀院,窦氏则回了主院打理庶务了,眼下近年关,各庄子铺子事物繁杂,虽老夫人体谅,让她不必日日请安,可窦氏却坚持每日晨昏定省,已实属不易。
“也不知道父亲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回院子的路上,沈若瑾对雪兰说到。
“前日不是来了信吗,姑娘放心吧,应该快到了。”雪兰见沈若瑾神色有些怅然,笑着安抚。“嗯。”她点点头,一路沉默地回了院子。
沈若瑾这下午睡得极不安稳,她在梦中见到将军府尸骸遍地,镇国公府被抄,祖母活活气死,父母亲被以叛党罪名抓入牢中,哥哥的腿被活生生打断,血肉模糊……这些场景如同走马观花,一一在她面前展现,祯祯画面飞速闪过,她仿佛在水中沉浮,突然,她手中抓住一样东西,如濒死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竹带着担忧之色的脸。
原来是场梦。她松了口气,见自己正紧紧拉着雪竹的衣袖,想来是方才抓住的。
“姑娘,奴婢刚刚听到你在哭,就进来看看,做噩梦了吗?”雪竹担忧地开口。
“嗯,做了个噩梦,我没事。”沈若瑾浅浅一笑,任由雪竹打水拧了毛巾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她为鬼魂在世间也游荡了很久,自是听闻了韩凌傲下旨追封自己为后,她很想问他,为什么。可那时自己根本不能和人交流,别人也无法看到她,她却看到沈心然做皇贵妃后并不如意,韩凌傲虽下旨选秀,可后位一直空悬,任由后宫争斗,他流连花丛,毫不留情。
她真的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在杀她全家后,还给自己封谥,若是爱她,为何会杀她全家让她做棋子?可若是不爱,又是何故?愧疚吗?她并不认为。
她有多恨他,就有多不解。如果有机会,她想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