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瑾垂下了眼,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因为上一世慕芸做了一件震惊西京的事。
那已经是她定下婚事,欢欢喜喜在家中待嫁的时候,却听闻慕芸爱令智昏,在一次宴会上下药,自荐枕席于定北王世子顾泫澈。
可顾泫澈宁愿自戕也不称她的心意,等到慕芸安排好的让众人前来,看到的就是慕芸瘫坐在地,衣衫不整,顾泫澈面色苍白,像从被水里捞出来,手臂还在向下流着血,衣袖被血迹染红。
可他紧咬牙关,愣是撑住了,却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厌恶。
在场的人也不是傻的,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虽说慕王爷严令禁止谈论,却不知被何人说了出去,闹得满城风雨。
慕芸自尽。
自此慕王府便与定北王府交恶。
沈若瑾回到十四岁,很多事也发生了变化,比如在前世的这个宫宴上,并未出现此事。
今日这事,怕又是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
见众人都一副看好戏的神色,沈若瑾不由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人就是如此。
她仔细回忆了下当时沸沸扬扬的说辞,如果顾泫澈怜香惜玉,以他与皇帝的关系,加之慕王府与定北王府联手,顾泫澈若娶她,就算得罪锡兰在先,也未尝没有把握与锡兰斡旋。
奈何顾泫澈没有,也不会。
因着这事,皇帝也没什么心思再看了,皇后见此,挑了一个基本无争议的贵女,赏了她的镯子和丽妃的金簪。
众人也都纷纷站起了身,去与自己相熟之人寒暄,再者,这也是一个官场之上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沈若瑾看了看定北王妃,想过去说点什么,可也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作罢,与窦芊妤她们聊天去了。
“郡主……”一年轻丫鬟的声音响起,是慕芸的贴身丫鬟青荷。
慕芸扫了她一眼,青荷顿时噤了声,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郡主……请恕奴婢多嘴,郡主您今日实在有些不妥…”
说完,她生怕被慕芸责骂,低下了头。
“我知道。”
闻言,青荷诧异地抬起了头:她居然没被呵斥?
“父王始终会知道的。”慕芸微微垂下眼睑,有些落寞的神情与她明丽的面容形成了对比。
“郡主……”青荷有些心疼地看着慕芸,她家郡主有多喜欢定北王世子,她是知道的。
慕芸往湖边走了两步,青荷以为她是自尊心受挫,想轻生,忙拽住了她。
慕芸被一扯,顿了顿,拂开了青荷的手:“我不会做傻事。”
青荷还是不放心,紧紧跟着自家郡主。
慕芸微微抬头,望向御花园那边,那里轻歌曼舞,一派升平之像。
她确实非常爱慕顾泫澈,不过……是在今早以前的事了。
她微微闭了闭眼,想起那日在慕王府的宴会。
那时她已经十八,家中不是没有替她张罗婚事,可她一心扑在顾泫澈身上,总盼着有一日顾泫澈能心悦她,来求娶她。
可没有,她等不起了。
恰逢锡兰向西景求亲,可皇室并无适婚的公主,她被封为公主,前往锡兰和亲。
锡兰是什么地方?
那是马背上的民族。
她简直慌了神,她一直想嫁的人就是顾泫澈,她无路可走,只好在慕王府的宴会上,趁顾泫澈不备,下了药,她生怕顾泫澈不认,又安排好了,一定要人看到。
可她没想到,她好歹也是这西景第一美人,如此自荐枕席,且是在他神智有些迷糊的情况下,他都不碰自己。
她半褪罗裳,她自认有迷倒男子的能力,却眼睁睁地看着顾泫澈扫落茶杯,用瓷器碎片在手臂上划出口子,只求保持神智清醒,看着她的眼中,满是嫌恶。
连愤怒都没有。
一瞬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她连衣带也忘了整理,只是瘫坐在地,等着人来时,她整个人只觉此生无望。
定北王妃怒极,直接上来给了她一耳光,当场放话:“本妃今天就把话说在这里,娶是不可能娶的,我定北王府不会要一个不知廉耻的媳妇!”
语毕,亲自馋了顾泫澈离开。
她知道她没有退路,抗旨不遵,破坏到两国利益,不仅是她,搞不好整个王府都要给她陪葬。
父王亲自入宫请罪,她支开了身边人,以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以那种,死相极为难看的方式。
她生而尊贵,没曾想,死时不仅名声扫地,还那般狼狈。
可她居然回到了十六岁。
命不该绝。
慕芸缓缓吐出一口气,她今日如此,并不是仍要孤注一掷。
这曲罢,过往便都成了过往。
顾泫澈,她爱不起,也不敢爱了。
青荷在身后胆战心惊地跟着,郡主从小就好强,今日这事对她不知该是多大的打击,虽说西景民风不似历朝保守,可女子当众示爱……若结果好还没什么。
郡主心意明显,定北王世子的反应一看便知,这是没戏了,岂不是要沦为谈资?
郡主虽说对她态度算不上和蔼,可是她从小服侍郡主,与她自是有感情,且今早起郡主对她态度温和了许多,她心中感动,不曾想今日却……
真是作孽。
但愿郡主能想通,她已在定北王世子身上耗费了太多时间,以她的姿容品貌,一定能找一位好夫君,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走吧。”慕芸收回视线。顿了顿,又道:“我们回府。”
金线绣的芍药在阳光下被照得熠熠生辉,她还是那个慕芸,慕王府的慕芸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