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韩警官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
笑容僵硬了一下之后,林信哲慢悠悠道。
他后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我虽然算不上什么良好市民,但这种莫须有的帽子韩警官还是别往我头上扣了吧。”
“原来如此。”韩旭点头,“黑背,别忘了记录。”
“嗯。”
林信哲眯了眯眼,“韩警官什么意思?”
“我刚才已经说了吧。”他笑了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保持沉默,但只要林欢欣提供的口供和证据被证实,你将会被定下相关罪责。第二,主动交代,我们将会根据你的情况给予不同程度的减轻刑罚。”
“这样啊...听上去我好像只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林信哲摩挲着下巴,“但是我其实我还挺好奇,阿欣都跟两位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这么急哄哄地想要让我自首呢?”
“也对,是该让你听听。”韩旭拿起了档案,目光在空白的纸页上扫过,“以下内容为林欢欣本人直接叙述,将以口供形式记录在案。”
“大概是...前天中午,11点多左右,我在郊区的格卡茶会所跟朋友约了BBQ,我们当时玩的还挺嗨,然后我就接到了阿哲的电话,我开始也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情...但是他上来就很严肃地跟我说:‘阿欣,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韩旭刻意把最后一句话咬得很重,果不其然,虽然对方掩饰的很好,但他依旧瞥见当听到这句话时林信哲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他自然不知道两人当日的电话内容,通话时间可以查到,但通话内容却不行,在如今的社会窥视信息隐私是十分敏感忌讳的事情,就连他们警方办案需要监听如今也需要一系列繁琐的申请流程,想要查到以往的通话内容自然也是难以实现。
但他昨日一天的时间并非什么都没干。
林正书的事情给他带来了诸多困惑,他目前被确认为精神状态有问题,正在相关医院隔离治疗,以嫌疑人的身份。
他反复地对着他人大喊有人窃走了他的记忆,就如监控里他窃走了耳坠一般。
诸多人都认为他只是在装疯卖傻,以躲避法律的制裁。
但韩旭隐隐觉得各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一个好好的普通人冒着明知的风险去盗窃公司的商品,紧接着就疯了?即使不辨真假,这事情也是够离谱的。
他并未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事件的源头在于隐瞒耳坠去向的林信哲,事件的核心也必然在于他。
他详细地调查了林信哲平日里的说话习惯和对他人的称呼方式,而那一句话也正是他花费大量时间后反复推敲的产物。
而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是的,他对两人的谈话都是编造的内容产物,在事实性的话语中参加推测的内容,而对方的态度恰到好处地让他确认了这些事情。
至于他给两人的选择,这在博弈论中是个非常经典的例子——
囚徒困境。
理论的提出者以囚徒方式阐述了这个的核心内容:
两个共谋犯罪的人被关入监狱,不能互相沟通情况。如果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证据不确定,每个人都坐牢一年;若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立即获释,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入狱十年;若互相揭发,则因证据确凿,二者都判刑八年。
在这个境遇中共利的最优解是两者同时保持缄默,即可获得最低处罚。
但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下,没有人能确认对方是否会出卖自己,怀疑之下的两人最终会都会倾向于选择对自己最为有效且有利的做法——
供出对方。
这也正是囚徒困境最为核心的观念,个人最佳选择并非团体最佳选择,甚至在合作对双方都有利时,保持合作也是困难的。
囚徒困境看似容易破解,但实际上放置到现实生活中时,囚徒困境却是无解。
没有人会敢在这种情况下赌上自己。
林信哲和林欢欣同样不会。
韩旭缓缓地念着杂乱无章的自述,各中内容前后冲突数次,难以令人信服,但却突出了一点:林信哲委托他帮忙做一次伪证。
“很遗憾,可能是由于林欢欣先生情绪比较激动的关系,我们还未能取得内容比较完整的笔录,不过我的同事还在继续工作。”韩旭笑了笑,“林先生还想听点什么?”
林信哲的眉头缓缓皱起,沉默片刻后他忽然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
“林先生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原来是这样...囚徒困境,这个韩警官还真是有意思,的确,他不可能知道他们的电话内容,如果知道...那必然是有一方出卖了另一方。
以这为前提的话...
仅仅是一句话,就足以把两人之间的猜疑无限放大,而韩旭也能轻易地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不过的确,即使没有他不知从何处知道的这句话,囚徒困境本身也基本无解...
“林先生,我想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你继续思考,你最好快点做出决定,不然...”
除非...
“林信...”
“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韩旭,他不免皱起了眉头,审讯室向来禁止有人打扰,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黑背打开了门,一个警员探头探脑地朝他身后喊道:“韩老大,有电话找你!”
“有事情等会再说,我现在...”
“是老大的电话。”
韩旭愣了一下,起身,“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他反手关上门,接过了警员那边的通讯。
“喂。”
“小旭,是我。”
“我知道,怎么了老唐,我在办案子,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可以么?”
“你是不是抓了个叫林信哲的人?还有个他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跟那个美术家失踪的案子有关系?”
“老唐,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去干活了。”
“韩旭,我现在以你的上级身份命令你,如果你现在没有确凿证据可以逮捕这两个人,那么就立刻释放这两个人。”对方顿了顿,“这是命令。”
韩旭愣住了,半晌后憋出一句:“什么意思?”
“立刻照做,这是命令!”对方声音冷了下来,“如果你不想被引咎革职的话,立刻照做!”
“可是我已经...”
“没有可是,现在,立刻,马上照做!”
他在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留韩旭楞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深吸口气,额角青筋暴跳,缓步走回审讯室推门而入。
“怎么了韩警官?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林信哲微笑道。
韩旭沉默着走到桌前,双手猛地撑在桌上,他死死地盯着林信哲的笑脸,低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啊?我好像不太懂韩警官的意思,您是想问什么?是我今天做了哪些事情吗?还是昨天?前天?抱歉,您也知道我平常还算挺忙的...您要是要我讲个所以然来...可能还真不太行。”
他耸了耸肩,“不过韩警官怎么对我的日常生活感兴趣了?是又有什么需要调查的事情吗?”
韩旭冷冷地俯视他,片刻后深吸口气,背过身道:“你可以走了。”
“老大!”黑背吃惊起身。
“呀,还真是令人意外。”林信哲眉头一挑,“看来我好像摆脱了这个嫌疑人身份了。”
他笑着起身,整了整衣襟,“我的朋友应该也没事了吧?”
“黑背,把林欢欣带出来。”韩旭低声道。
黑背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片刻后一脸不知所措的林欢欣被带了出来,林信哲笑着走上前去搂他,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
“那么就回见了,韩警官,有空来喝茶。”林信哲走到门口时回头笑道,向着面无表情的韩旭摆了摆手。
两人的身影随着合拢的电梯门消失不见,韩旭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额角青筋跳动。
“老大?”
“准备一下,我们去市政厅找老唐。”
林信哲领着林欢欣上了路边的车,一上车林欢欣便忍不住道:“阿哲这到底...”
“等下。”林信哲微笑着摆手,“等回公司了再说。”
他在手机上编辑着短讯,内容异常的简短:
“谢谢。”
“不客气。”
他微笑着收回手机,确实,当囚徒困境被放到现实状况时并不可解...
除非——
“诶,小德,干活了,别玩手机了。”
“来了来了!”方才敲门通知韩旭的警员确认短信发出后合上了手机,嘴角微微扬起。
除非,他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