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上的条件比之驿馆当然要好上许多,皇上和太后一行已经入住了太守郑游腾出来的正房大院,其余人则安排在东厢房住下,李鹿白又毫无意外地安排到了一栋独立的小楼,若说之前她还会心生疑惑,那现在是完全没有别的多余的想法了。
今晚的晚膳自然是由太守大人招待的,一帮皇亲国戚在太守的正厅花园里享用郑太守精心准备的美酒佳肴,李鹿白也偷偷松了松气,心里放松得如同上学时班主任不在的感觉。
她简单地用了些晚饭,就向于英知会了一声,要去外头转转。
“先生,奴婢陪您一起。”于英道。
李鹿白明白身边的两个侍女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明着是服侍她的,实则是监视,她也不介意,有这样的人在,她反倒安心,就不怕啥阴私事沾上她了。不过她却没有跟个完全不熟的人一起逛街的兴趣。
“这样啊……若是于姑娘不放心,倒是可以跟着一起,我保证不离开你的视线。”大家都心知肚明,李鹿白也不拐弯抹角了。
于英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太守府,李鹿白一人在城中四处闲逛,于英只远远地跟着。
李鹿白来这世界也有小半年了,却还没有机会好好地看看,之前是被王氏念叨着,说她毕竟是一个姑娘家,不放心她人生地不熟地出门闲逛,后来进了摄政王府,更是连出门的机会都很少了。
通都的夜市也是十分的热闹,沿着城中河边摆了长长的一条集市,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竟是男女老幼都有,河上自是少不了灯火通明的游船画舫,不时有丝竹之声随风上岸,河岸边偶见书生模样的人驻足聆听。在靠近菜市口的广场上还搭起了戏台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大家仰着头专注地盯着那高台上,随高台上“咿咿呀呀”的唱作不时地鼓掌喝彩。
李鹿白站在不远不近的一座拱桥上,靠在桥头石墩上,一边听戏一边吃完了小半包糖炒栗子,然后将剩下的半包栗子给了桥下面乞讨的小乞丐,还从兜里掏了块碎银放在了那破碗里面,在小乞丐反应过来之前就快步离开了。
李鹿白又在集市上买了一串糖葫芦,沿着河堤边走边吃,吹着夜风,听着河中间传来的笙箫管笛之类的动听乐声,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着品评一番,然后自个儿把自个儿逗乐了。途中,遇见了一个在人烟稀少处拉着二胡的瞎子老伯,她便悄悄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听着那些听不懂的音乐。
这里的一切对于李鹿白来说都是陌生又新奇的,她就像是异世来的游客,对这里充满新鲜感却没有任何归属感。
“面前的这位朋友,为何叹气啊?”在李鹿白神游天外的时候,那个拉二胡的瞎子伯伯却突然说话了。
李鹿白左右看了看,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问道:“老伯,您是在说……我吗?”
那老伯笑道:“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在听老朽的二胡吗?”
“哦。”李鹿白点头,然后又疑惑道,“可是,您不是……”
“是个瞎子嘛!”老伯说得十分干脆,丝毫都不介意,反而很看得开,“可是老朽眼盲心不盲啊。”
“原来是位高人,恕在下眼拙了。”李鹿白从石头上一跃而下,站直了身子,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哈哈,你这人倒是有趣!”那老伯朗声笑道,“老朽在这地方拉二胡也有三四载了,你是第一个停下来认真听的,虽然你心里装着事,未必听得用心,但是老朽还是认了你这个有缘人,这东西就当是送给有缘人的礼物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抛向了李鹿白的方向。
“诶?!”李鹿白一惊,赶紧伸手接住,低头见手上抓到的是一只青铜制的镯子,外面一圈刻着繁复的花纹,里面一圈的刻纹十分工整,倒像是文字一类的,不过她并不认识。不管如何,这镯子就算在这个时代看起来也是一件古董,想必价值不凡,李鹿白正想把它还给那个老伯,一抬头却发现面前早已没了人。
“刚刚那人是谁?”一直无声无息跟在李鹿白身后的于英突然现身。
“啊?!”李鹿白被吓了一跳,“你们这些武功高手走路都不带出声的吗?”
“奴婢的身手在练武之人中并算不上什么高手,比之刚刚那位拉二胡的瞎眼老头差得十分之远。”于英说着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李鹿白。
李鹿白倒是没在意她的质询,反而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奇道:“你是说刚刚那位老伯是个武功高手?!”怎么可能,她以为那只是个靠拉二胡为生的盲人。
“他虽然眼瞎,但是行动却十分灵活,刚刚离去的时候更是展现了不俗的轻功,你为何会认识这样的人物?”于英继续紧迫盯人。
李鹿白却毫不介意,只干脆道:“我不认识啊,我就刚刚在这听了会儿他的二胡,你应该也看见了吧。对了,他刚刚离开前还给了我这个东西,你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特别吗?”她将手中的镯子递到于英的眼前。
于英随便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奴婢对这些首饰珠宝没什么深究,你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问王爷。”
“哦,这样啊,那再看吧。”李鹿白将镯子收到了怀中,“刚刚那老伯说他已经在这边拉了三四载二胡了,你若是有疑惑,不妨去找这附近的人打听一下,应该会有所收获。”说着就起步要走。
“你还要去哪?都逛了好一会儿了,府里的宴席也该散了,你还不回去吗?”于英跟上李鹿白。
“我刚刚走路上听到有路人说西街头陈记铺子的小馄饨特别好吃,我想去吃一碗再回去。”李鹿白兴致勃勃地说道,然后又迟疑地问道,“你要一起吗?”
“你不是吃了晚饭才出来的吗?又要去吃?”于英脱口问道。
“所以我刚刚一直都在散步消食呀。”李鹿白理所当然地应道,然后又问了一遍,“你要一起吗?”
于英难得的出现了无语的表情——你刚刚明明一直都在吃东西。
“习武之人,不非时食。”于英拒绝了李鹿白的邀请,不过并没有像之前一般退开数米之外远远跟随,而是直接跟在李鹿白身边。
李鹿白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那家有名的馄饨铺子,这个点虽然已过晚膳,但是铺面上的生意还是很好。
“老板,来一碗小馄饨。”李鹿白环顾了一圈,没有找到空位,直接去了烧火摊子边上,“老板生意兴隆啊!”
店老板忙着手上的活儿,乐呵呵笑道:“都是乡亲们捧场,还算有些名气。”
“这个时辰都过了晚膳的时间了,怎么还这么多人啊?”李鹿白好奇,莫非古人个个都是吃货?
那店老板这才抽空抬头看了李鹿白一眼,随即了然,解释道:“公子面生得很,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今儿个是我们这三月一次的大集市,附近几十里地的百姓都会趁着这样的日子进城来采买,商贩们生意做得忙,这不,都还刚吃上晚饭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城里热闹得很,看来我还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了。”李鹿白笑眯眯地与老板搭着话。
“可不只是人多热闹,这集市上还有不少好东西呢,有些个外邦流进来的东西在别的地方可是不得见的,公子既然赶巧来了,就别错过机会啊。”老板盛好了一碗馄饨,“公子您的馄饨好了,那儿有个空位,我给您端过去。”
“别,不用了,老板您忙着吧,我自个儿端过去就行了。”李鹿白伸手。
“唉,这怎么好意思!”老板一惊,手里就已经空了。
“没事儿,老板您忙吧!”李鹿白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转身就走,却在转身的瞬间差点撞上人。
“小心!”于英惊叫。
“啊!”李鹿白赶紧向后急退了半步,手中的碗向旁边让了让,才没让汤水溅到别人身上。
“哎呦,公子您没事吧?!”店老板赶紧过来。
“没事没事,还好还好。”李鹿白笑着安慰店老板。
于英快速接过了汤碗,递了块帕子过来,李鹿白接过擦了擦手,不好意思地看着对面突然出现的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碰着您吧?”
对方长得格外高大,膀大腰圆,挡在面前就跟座山似的,留了满脸的络腮胡子,粗眉牛眼,不似当地人的长相。
那人竟完全不去理会李鹿白,好似刚才的事没发生一般,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铺子里的客人,像在仔细搜寻着什么人。
“客人,您有什么事吗?”店老板上前问道。
那人也不理睬,仔仔细细将小小的店铺看了个遍,应是没有什么收获,转身便走。
“是个胡人。”于英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看了一眼,“此人举止怪异,又身负武艺且修为不低,绝对不是普通商贩。通都离京城不远,属下要马上把这件事报给上面。”
于英本就是沈方手下训练的暗探,碰到本职的事情,不自觉就恢复了暗探的本色,连自称都改回来了。
“啊?好。”李鹿白一时没反应过来见着个外国人有什么需要上报的,慢了半拍才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
“这样不行。”于英却又否定了自己的话,“刚刚那人似乎在寻什么人,怕是要出什么事情。这样吧,先生你能不能赶回去将这事报告给沈大人,属下去追踪那人的去路。”
“啊?”李鹿白没料到于英会有这样的打算,也没想过自己会与这种“反间谍”活动扯上关联,愣了愣道,“那好吧,我会把话带给沈大人的,你自己也要小心。”
于英得了李鹿白的保证就飞身离开了,眨眼之间就循着那胡人离去的方向消失了。
“这……这……”店老板被于英的身手吓着了,本来以为只是个随侍的丫鬟,没想到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那面前这个书生公子岂不是更不一般。
“老板,看来我今天是没口福了,等下次有机会吧。”李鹿白付了些铜板给店老板,满怀歉意地告辞,“刚刚给您添麻烦了。”说完,也不再去管老板呆愣的样子,快步往回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