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刚用过早饭,李鹿白就在萧明仪戏谑的注目下被周老夫人撵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往知县大人府上去了。街道两旁热闹的交谈叫卖声不断,李鹿白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偶然看见一两个脸熟的街坊就探出头去挥手打个招呼,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孩子,跟谁都处的熟。”周老夫人笑着将李鹿白拉回来坐好,拉着她的手说着体己话,“我跟你周爷爷这辈子没能有个孩子,这一直是我心里的遗憾,尤其是人年纪大了之后,更容易觉得冷清。但是自从明仪和你先后到我们身边后,这家里啊是越来越热闹了,你们两个孩子就跟我的孙女一样,也算让我体验了一下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周老夫人说到这里又是高兴又是伤感,李鹿白见状反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慰她。
周老夫人拍拍李鹿白,示意自己没事:“我呢也有我的私心,最近老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你们在我身边留久一点。”说着,看着李鹿白笑了起来。
李鹿白脑子一转就想通了今天这趟知县大人府上赏梅之行的关窍,原来老太太心里还打着这样的算盘,想到老太太刚刚说的,她一时心里也有些难过,开春之后她是肯定要回京找姑母的,到时候就要跟这里的人分别了,在这样交通不便的时代,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李鹿白靠在周老夫人身上轻轻说着。
周老夫人笑着帮她理了理鬓边略微蜷曲的碎发:“傻孩子,我还舍不得让你这么奔波呢。你记着常常给我们来封信就好了。”
“嗯。”李鹿白乖乖应道,“等我在京城买了房子,就把你们二老接到京城去住!”
“哟!你还要在京城置宅子啦!你一个小姑娘,志气倒是不小啊!”周老夫人逗着李鹿白。
“嘿嘿,我在京城有份收入不错的营生,也有一些积蓄,买个宅子给你们二老养老肯定没问题的!”李鹿白说得颇骄傲,就怕拍胸脯了,惹得周老夫人笑得眼角的纹路又深了几分。
“好好!!我们阿白是个有能耐的,我们两个老家伙就等着你给我们养老了!”
“没问题!”
知县大人府上的后花园有一片小小的红梅林,据说是因为知县夫人特别喜欢梅花,自己亲手种植的,每到冬日花开,远远望去如天边烟霞,如今一场大雪后,朵朵盛开的红梅被晶莹剔透的冰雪包裹,白的无暇,红的浓烈。梅林里搭了一个观景台,四周围上防风防雨的薄透帘子,放上几个暖炉,将里面熏的暖烘烘的,几个夫人围在桌子边,温上一壶小酒,摆几样下酒的小菜,边闲聊边赏雪中傲梅,也颇有一番乐趣。
李鹿白被周老夫人介绍给了知县夫人,然后就被在场的几个夫人围着打量夸赞了一番,让她撑着一脸尴尬又得体的笑容一一应对。她一向都会哄人,却还是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幸好那位传说中的知县公子过来请安,倒是解救了她,估摸着也是知县夫人看出她的不自在,就让自己的儿子带着她去梅林里走走,顺道摘些花枝回来让几位夫人带走。
“阿白,把斗篷披上,小心别冻着。”周老夫人含笑叮嘱,李鹿白装作没看出她笑中的含义,傻傻笑着。
“勉儿,你年长了阿白几岁,可要照顾好这个弟弟啊。”知县夫人也热心地嘱咐着。
“是,儿子知道。”知县大人的公子,名唤陆勉的小伙子,倒确实是一个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书生公子,举止文雅,进退有度,带着李鹿白在梅林里走了一圈,还仔细介绍了几个梅花的品种,出于才子的天性,还说了些关于梅花的典故诗词,但是看李鹿白似乎并不善此道,之后就没有再说到这些。
“陆公子博学多才,是我才疏学浅让你见笑了。”李鹿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勉赶紧说道:“没有的事,所谓术业有专攻,有我知道的,必然也有李兄弟擅长的。”倒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丝毫没有恃才傲物的姿态。
“我家与周家几代交好,李兄弟既被周夫人视作孙子,也不必如此见外,我长你两岁,你便唤我一声兄长可行?”陆勉又如此提议道。
“陆兄?”李鹿白试着唤了一声。
“如此弟弟便是答应了,我表字行之,你可唤我行之兄!”陆勉却是很高兴,“我自幼长在这里河县,寒窗苦读十数年,从未离开过家乡半步。听说弟弟是从京城来的,可能跟我说说这京城的面貌?”
原来是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轻人,只不过李鹿白自己也只在京城住过几个月,并说不出什么有趣的话来,所以也只能遗憾地跟这位行之兄据实以告了,言明自己也是刚从小地方到京城没多久。
没成想这陆公子一听却更加来了兴致:“原来弟弟小小年纪已经走过如此多的地方,行之佩服!不知弟弟可能去我书房与我详细说说?”
这……我走过的地方你也去不了啊!李鹿白斟酌着婉拒的说辞:“这……我还要给各位夫人折梅花的。”并没有时间去你的书房。
“折梅花花不了多少功夫的,我先帮你把梅花折了,咱们再一起去书房喝杯茶,这梅花再好看,也没有一直叫客人在雪地里吹冷风的道理啊。”
你还真会找理由。李鹿白没了说辞,只能点点头道:“那就有劳行之兄帮我折几支开得好的梅花了。”
“行!这我在行!”陆勉带着李鹿白在梅林中绕了一会儿,两人手上就各捧了一大捧十几支的梅枝,每根梅枝上都密密缀满了朵朵饱满的梅花朵,或吐艳怒开,或含苞待放,各有娇艳姿态。李鹿白忍不住低头靠近花朵,轻轻嗅闻,淡淡梅香扑鼻,沁人心脾。
“陆夫人这花种得真好,怪不得周奶奶一直心心念念着呢!”李鹿白对这美物也有些爱不释手了,忍不住看了又看,闻了又闻。
“这片梅林是母亲最心爱之物,寻常人家就是上门开口讨要也是讨不到的,也就今天来的几位夫人与母亲关系亲近,母亲才会赠予几枝。”陆勉说到自己母亲的“小器”之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他也看出李鹿白对这梅花的喜爱,便又道,“不过我在母亲面前还有些薄面,可以额外为你讨要几枝。”这话说的还有几分骄傲。
李鹿白被他逗笑了:“噗嗤!那今天就要借一下行之兄的光了。”
“行!没问题!那现在我们就先去我书房坐坐,我有几个问题要向阿白讨教讨教!”陆勉还念着这件事,兴致冲冲地在前头引路,李鹿白也只好跟上,两人出了梅林,穿过花园,往东面的院子去。
“少爷!少爷!”刚要踏进院子,就听到呼唤声由远及近地过来了,李鹿白回头,看到一个小厮小跑着过来了。
“小栓儿,怎么了?是爹找我有什么事吗?”陆勉也闻声转头,对着跑到跟前的小厮问道。
那小厮显然跑得急了,大喘了几口气才能继续开口:“老……老爷叫你过去,说……说是……京中来了贵……贵人!”
“京中来的贵人?知道是谁吗?”陆老爷在京中是有些同窗旧友,陆勉想着大概是为了他明年的会试才邀请到家中的,不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啊,这大雪天气路上可够呛的。
小厮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陆勉歉意地看向李鹿白:“恐怕要让阿白等一会儿了,我让小栓儿先带你去书房坐坐。”
“没关系,行之兄你有事就先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就行。”李鹿白自然不介意,反而还催着陆勉赶紧去做正事。
陆勉将手中的花枝交与了小厮,便匆匆快步离去了。叫小栓儿的小厮要带李鹿白去他家少爷的书房,李鹿白觉着自己与陆勉并没有深交,就这样一个人待在他的书房里不好,于是便提出让小栓儿带她去花园里坐坐,因为她也不愿意回梅林去面对诸位阿姨奶奶的“爱心问候”。
李鹿白在花园里找了个亭子坐下后,便将小栓儿打发走了,一个人坐在那百无聊赖地转着花枝玩,看着那些红色的花朵儿在左右旋转下变成一片红色的虚影,然后傻乐不已。
也不知道那个京中来的贵人是谁?李鹿白一个人呆着就开始胡思乱想,若是说自己是摄政王府上世子的侍读,不知道能不能劳动那位贵人给自己带封信去京城。想到摄政王府,李鹿白就开始想念赵昕了,自己离开后那小孩儿估计会很伤心吧,说不定还会哭鼻子,也不知道赵则骞能不能安慰他。
李鹿白放纵思绪想着京城里的人事,心里一时溢满了想念之情,不知道京城有没有下雪,这样冷的天气菜行里该没有什么生意了,田地里也肯定早就歇下了,她之前还有想过要等秋冬的时候尝试着建一个暖棚来越冬种植蔬菜,如果成功了姑母的生意就会做得更好了,眼下怕是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了。现在菜行冬歇之后,家里帮工的大叔大娘肯定也都回家了,家里会不会就只剩下姑母一人,她会不会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年,好想现在就能回到家里,告诉她自己没事,再不济也一定要捎一封信回去。
李鹿白心里充斥着这些念头,突然就有了主意,也许可以麻烦陆公子为自己安排一下,即使请不动那位京城来的贵人,给些银两能请他身边的随从捎封信也可以啊!就算送不到王氏菜行,送到摄政王府也行啊!对!就把信送到摄政王府,给赵则骞或是赵昕都行,到时候姑母也肯定能得到消息。想到这,李鹿白立刻就欢喜雀跃起来,顿时觉得这趟知县府来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