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庵、堂,是指庙宇规模大小的,并非尼姑住的地方才叫庵。我有一个搞收藏的朋友的书斋就叫“琴韵花香庵”,而他自然不是尼姑,甚至连和尚也不是,只是清淡雅致的一个瘦老头。
这个石佛庵,旧时办过两年私塾,我母亲幼年在这个私塾里读过一年书。
这两天,我在石佛庵为老娘做法事。我外婆家,不仅是我母亲的出生地,也是我长大的地方。石佛庵就在离环龙桥不远的地方,石佛几十年前被推倒在桥下的溪里。那条溪及溪边的古树,还有树下的井,关联着许多旧事,幽深地在我记忆里。事隔四十年,我把它写成了《人间天真》。
写到《兰草》,博客上有位读者说,这个村庄从前是一个古寺的花园。于是我开始考证那个古寺,发现童年的荒村是历史上一个名动江南的古刹的废墟。考证古寺的时候找到石佛庵,去年我们把仅存佛首的石佛寻回来,重新雕出佛身。如今石佛就立在石佛庵的院子里,只欠一层金装。
石佛庵在和尚山下。和尚山像一个坐着的和尚,山水青绿,四季草木如袈裟。石佛庵的旁边,至今仍有我姨的瓜地,瓜地里的瓜恰好新熟,我摘了两个,和表兄一人一个解渴。半熟的翠瓜味寡淡,要等到瓜皮发白,才算熟透。
那个古寺叫吉祥寺,唐开元年间,高僧惠超渡海而来,在锦沙渡口上岸,寻到九峰山,在香柏岩下结茅为庵,草衣木食,开创了一个宏丽道场。宋元鼎盛时,寺庙里有一千多和尚,和尚山西面的花粉山就是庙址。从前我喜欢坐在花粉山下的石头上发呆。花粉山长满凤尾似的翠竹,因为竹子的颜色与瓜相似,我经常妄想着在竹山里寻找翠瓜。吉祥寺在明初海禁中被毁,岛上居民都迁往大陆,海岛二百年里没有人烟。海禁结束后,后来者不知这一方土地是曾经的庙宇。这个废墟广达千亩。
吉祥寺海禁火焚二十五年后,有一个原吉祥寺的和尚海通,偷渡回来,把吉祥寺幸存的一尊石佛,在和尚山下建庵供奉。
石佛庵只有七个和尚,都是小和尚,都是二十几岁,做法事时,四个穿浅黄的僧衣,两个穿明黄的,敲木鱼的穿的是缁衣,黑的。“月光如水照缁衣”,月光照黑色的衣服。戴眼镜的小和尚最瘦,唇上的毫毛还未变成胡子,念经的时候,不时会走神,剥自己的手指甲,回过神就伸直脖子使劲念,声音从众声里跳出来,还是童声。
排好队念经,背影袈裟及地,高矮肥瘦的身姿,都是挺拔的,脖子都是直的,光光的后脑勺,青青的发脚,微微晃着的脑袋。白皙的那位念经是抬着头的,闭了眼睛,嘴朝天念。他们念经不用想,念就是唱,又配以鼓乐,动听而不单调。小和尚们念完经,脱掉袈裟个个不是和尚相,他们与操场上的学生无异,但他们吃素。
寺、庙、庵、堂,是指庙宇规模大小的,并非尼姑住的地方才叫庵。我有一个搞收藏的朋友的书斋就叫“琴韵花香庵”,而他自然不是尼姑,甚至连和尚也不是,只是清淡雅致的一个瘦老头。
和尚山下四季瓜果都有葱茏水色,这样的水色在春夏就常有浸漫之势。而庵边的树也有异样,枝疏叶朗,有云水舒卷之态,风姿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