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夏的婚宴现场一如她期待的那样的如梦如幻,简直是鲜花的海洋。
来宾签到台旁摆放着成簇的淡紫色绣球,进场的大门口前则放着一道用香槟色玫瑰编织而成的高大拱门,内场的每个席位上都摆放着白色蝴蝶兰和珠子穿成的手串,餐桌当中则是用白色蝴蝶兰拗好的小天使的造型,中间的通道则是一席白色的毛绒绒的地毯,旁边散落着红色玫瑰的花瓣,舞台的两侧是粉色、白色、香槟色玫瑰交替搭配而成的两面高高的鲜花墙,内里嵌着Happy Wedding的字样,还有那些围绕着餐桌而摆设的粉色玫瑰灯更是炸裂了无数人的少女心。加上场内飘扬着的点缀气氛的丝丝幔纱,更是让人如置身在童话的世界。
不枉费唐夏的一番精心策划。
仪式从他们相爱两周年的求婚现场开始,视频中老余笨拙且紧张地对镜头说着不成功便成仁的话,随即一群朋友簇拥着他走向餐厅中还在等待老余归来的唐夏,老余远远地叫了声唐夏,餐厅配合地调暗了灯光,驻场歌手悠扬地唱起今天你要嫁给我。
老余右手捧着九十九朵红色的玫瑰,左手举着钻戒微笑着慢慢走近,接着单膝跪地,随后仰头看她,问“你愿意嫁给我吗?”眼神真挚而热烈。
她的肩膀微微抖动,眼睛里泛着泪光,嘴角却挂着微笑,上前一步扶起他,接过他手中的花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好啊。”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旁边是朋友们欢呼雀跃地喝彩声,背景音乐则是十分甜蜜的今天你要嫁给我,蔡依林的声音像是要甜出蜜来。
婚礼现场灯光重新亮起,新娘挽着父亲的手款款走来。
唐夏本身就长了一张标志的美人脸,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小小的红唇,五官立体,天庭饱满,上了新娘妆就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发髻高高挽起,头纱飘扬而下,一席华美而优雅的Vera Wang加身,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瞬间惊艳全场。
老余站在舞台的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缓缓而来的新娘,直到岳父将女儿交到他的手里,老余才回神接过唐夏的手,像是接过一枚稀世珍宝,放在嘴边深情地吻了一吻。
“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老婆,我爱你。”老余深情款款地说出婚礼的誓词。
唐夏喜极而泣,抖动着肩膀哭成了个泪人。
老余温柔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说:“老婆,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他的声音不大,我站在唐夏的身后听得却是很清晰。
这是一个男人一辈子的誓言,比起很多其他的语言都要动人。不知不觉,我也跟着红了眼眶,赶紧低头抹去眼泪。
我还记得老余刚开始追唐夏的时候,给我送了好多点心,我对点心没有抵抗力,于是私下里没少为他说好话。可唐夏似乎对老余并不来电,总觉得他是个并不会专情的纨绔子弟,无非是图一时新鲜,贪恋一张还算年轻美丽的脸庞,等到时间一长,自然会丧失新鲜感,将自己弃如敝屣,头也不回。
可是老余并不放弃,这一追就是两年,一路从上海追到深圳,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最终她向他摊牌,说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二代,没吃过苦、受过累,自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灰姑娘,单亲家庭,无依无靠,可能也没有像样的嫁妆,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从小到大拿到的那一墙奖状。
老余费劲口舌解释并不是所有的富二代都如媒体宣扬的那般不堪,他对她的爱纯粹而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理智如唐夏,当天做了这辈子最疯狂、最冲动的决定,她看着老余真诚的眼睛,点了点头。
老余当即欣喜若狂地抱住唐夏。
他说,什么所谓的嫁妆、所谓的亲友都不需要,最最珍贵的,他已经抱在怀里。
老余的父母并没有开明到不介意这样的婚事,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觉得儿子交往过那么多漂亮的年轻女孩,这个只是其中之一,并没有什么特别,后来才慢慢开始体悟出不对劲儿来,儿子总是提到这个女生,甚至总是将她带到家里。
也强硬地反对过,也软声细语地劝过,可他们的儿子像是着了魔,拉也拉不回来。直到他们的儿子通知他们自己将要结婚,婚礼的日子已经定下的时候老两口才彻底放弃,随他去了。只求这儿媳能快些添个一儿半女,让他们一享天伦之乐。
仪式最后的环节需要唐夏背对着人群将手捧花抛向在场的年轻单身男女,急切想要脱单的小姑娘小伙子们一拥而上,开始争抢最佳站位,希望能够博个好彩头。我站在舞台左侧看着他们热情高涨、满脸通红的样子特别感慨——年轻真好。
唐夏不紧不慢地示意主持人将麦克风递给她,微笑地对台下的人群说:“这束象征着美好爱情的手捧花我要传递给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最好的朋友能够早日遇到属于她的爱情。我希望她幸福。请大家见谅。”
台下发出些许的议论声,不过很快都化为掌声。
唐夏向我招招手,而后将那束阿玛尼定制的手捧花交到我的手里。她的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一样,一定是刚刚哭得太多,眼周围的妆都有些花了。她深情地看着我:“与洛,我希望你也幸福。”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我会的。”
虽然觉得有些抢戏,我还是在台上紧紧地抱住了唐夏,我最好的朋友。
婚礼结束后,唐夏和老余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西班牙度蜜月,据说老余后面还要谈大项目,时间耽搁不得,他们的蜜月只有一周的时间。
我去机场送他们的时候,唐夏说她最想吃西班牙的香肠煮豆子和海鲜饭。老余轻刮了一下唐夏的鼻子:“贪吃五分钟,健身一小时。”
唐夏笑着反驳:“胖了你就不爱我了?”
“我一辈子爱你。”
我站在他们对面浑身鸡皮疙瘩:“强烈谴责你们这种‘虐狗’行径,惨无人道,毫无人性。”
“等我回来就替你张罗起来。”
“我先谢谢您啊,可不劳您老费心了。”
“那可由不得你。”
“赶紧走吧,人家催登机了。”老余这才拽着“唐僧”快步入闸安检。
目送他们入闸之后我才离开,叫了辆车往返于那座半山别墅之间,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妥当,搬回位于闹市的小屋中。
一回到家我就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自己家即便再小也布满了自己生活的痕迹,很是得心应手。
简单收拾之后我就窝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最近可真是把我折腾坏了。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五点钟,太阳的余晖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形成一个个光斑,像形状各异的鹅卵石,铺在那些暗黑色的河流上。阳光真是造物者最好的创造,她那么绚烂多彩,那么柔软多变,还那么机灵可爱,你想要用手抓是怎么也抓不到的,但是你只要摊开手掌,她就在你的掌心,轻易掌控。
按照之前的规划,明天北京项目的专项审计小组就要出发进京正式进入审计工作了,这一去乐观估计也得两周的时间。我要准备好足够的衣物,带上我的24寸大箱子。大衣要带,雪地靴要带,棉袜要带,还要带够换洗的衣服,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
正准备下床收拾出差的衣物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赶忙回身去枕头底下翻找手机。
唐夏婚礼已经结束,我也结束了短暂的“富人区”生活,回归平民的生活节奏。所以,要跟奔驰车和华郁说声感谢和再见。
我字斟句酌地在微信里打出一串文字:“华总,您好。感谢您这些天的照顾,我朋友的婚礼已经圆满结束,我也搬回了品悦小区,以后就不用再麻烦您上下班接送我了。”
回删,这样的语气显得有些严肃,好像跟谁闹别扭了似的。
继续编辑:“华总,您好。感谢您这些天的照顾,我朋友的婚礼已经圆满结束啦,我搬回了自己的住处,以后就不用再麻烦您上下班接送我啦~~”
太俏皮,不像我,回删。
继续编辑:“华总,您好。感谢您这些天对我的照顾,我的感冒已经完全康复,朋友的婚礼也已经圆满结束,我搬回了品悦小区,以后就不用麻烦您上下班顺我了。”心里默读了几遍,还是觉得欠妥,思考再三,就在这段话的后面又加上了一句:“非常感谢。”这才按了发送键。
手机显示发送成功。
没成想,他回复的速度快如闪电,他说:“记得把毛毯洗好了还我。”
我扭头看向沙发角落里的那床比熊毛毯,这些天太忙,还真是把它给忘了。我赶忙起身将毯子收好送到楼下的干洗店,约好取货时间才安心回家收拾东西。
11月中下旬的北京已经进入冬天,室外温度很低,需要加上保暖衣裤,再套上厚厚的防风外套,脚上蹬上雪地靴。我一向既怕冷又怕热,不免多穿了些,一眼看去,圆滚滚地像个气球。在街上偶尔看到骑着自行车的老大爷,身上虽然穿得厚,但却是没戴手套的,一溜烟从身边驶过,银白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真是身体倍儿棒。
我们一行人到达北京的那天,难得天气特别晴朗,碧空如洗,空气新鲜,不见雾霾。道路两旁的树叶已经一片枯黄,风一吹,便掉落一地。的士师傅操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说:“您们这是挑了好时候儿来呀。”
大家苦笑,天气是好天气,时候却不是好时候,这趟出行可谓任务很艰巨,任务量很繁重。
小马作为项目组长统筹整个专项审计工作,到了酒店,大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各自明确了分工,迅速进入现场推进工作,一旦驻场,即便是最严格的保密也恐怕会引来猜疑,只怕时间拖得越久对方越有时间伪造假文件、假证据,所以阵仗一铺开,就要快速执行。
趁着北京负责人正在国外陪老婆孩子度假,我们又以集团整体常规巡视为幌子,对方的人事部、财务部等部门还是比较配合的提供各项事无巨细的资料文件。
我们在堆积成山的纸质文件、电子邮件里埋头苦干,寻找蛛丝马迹,完善证据链条。大家在小会议室中低声交流,问题确实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经过整整两周的调查之后,问题终于清晰明白地全部暴露出来。
调查结果显而易见,确实如举报信中所说,采购上吃回扣,用人上任人唯亲,篡改审批流、私自定规则。除此之外,甚至还有纵容亲属在公司吃空饷、挪用资金等其他违法违纪行为。简直像是个占山为王的土皇帝。
按说北京公司的负责人是陪着丁总一起打天下的老伙伴,丁总给予他的信任远远超过总部很多职业经理人,即便北京公司近两年业绩下滑较快,丁总也并没有追究他业绩上的责任,该给的也都给,丝毫没有亏待他半分,最终却发现他是才是那个蚕食组织利益的毒药,这样的结果多让人寒心。
小马带着项目组成员远程向王海礼做了详细调查报告,王海礼一脸严肃,当下决策将审计报告向上提报,隔日得到回复——移送司法机关。
尘埃落定,一锤定音。
听说那些天丁总的心情很不好,预约好的汇报会议都被顺延了两天,一个人跑到深山老林里打坐修禅去了。
也难为他如此心伤,确实也叫人心伤。
回去的前一晚,小马请大家一起去吃了老北京的铜锅,羊肉不小心贴在铜锅上发出嗞拉嗞拉的响声,冒出一缕白烟,稍稍用力将剩下的肉卷撕下来放进锅里,却只剩下了一半。
同行的同事们都在讨论高层管理者们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举报信之前也不是没有收到过,只是当时分管的领导知道北京公司负责人和丁总之间的革命情谊,自行做主就把事情给压下了。审计部年度巡检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审出来,也是因为这层关系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如果不是高层管理者管理风格、思维和意识的变化,恐怕我们来这一趟腰杆也不会这么直,这么敢要敢问的。由此便开始上升到另外一个层面,自从华总来了之后,公司治理上确实果敢了很多,下面人做事情也更加有方向了。小马总结陈词慷慨激昂,信息部和人事部的同事听得入迷连连表示羡慕审计部被划到华总管辖范围。
我跟着打哈哈,偶尔起个哄。
其实我有点心不在焉,耳边的话题再劲爆、眼前的鱼滑再好吃我也丝毫感受不到乐趣。
我的心全被刚收到的微信吸引了过去,肖涵发来微信说:“记得你是明天傍晚回,秦枫明天也来,跟你差不多时间的航班。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这是从上次见面到现在,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联络。我总以为,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如果偶尔碰到,点头微笑,就算是对青春有个最好的交代。
我不知道如何回复,因为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吃这餐饭。
但是我知道这餐饭是迟早要吃的,肖涵常驻在深圳,秦枫也早晚会来深圳,他们总要团聚在一起的。那么我无论如何都要面对这样的局面,除非我再重复一次两年前的失踪案。
也许是年龄大了,有些跑不动了。
“那天不是正好是你的生日么,我们一起庆祝庆祝。”又是一条来自肖涵的微信。
哦,对啊,我自己都忙得忘记了,之前还许下诺言,30岁的生日要给自己办一场盛大的Party,约几个好友,昏天暗地的混醉一回。可经过断腿、唐夏结婚以及临时出差这些事情之后,时间好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我把这事完全给忘在脑后了,难得他还记得。
“我好些年没给你过生日了。”另一条来自肖涵的微信。
我不禁想起小时候我们凑在一起过生日的情景,我和他的生日离得很近,妈妈总喜欢挑一个中间的日子,做一桌丰盛的饭菜,叫来肖叔叔和肖涵一起到家里来吃。肖叔叔则会准备一个很大的水果蛋糕,上面总是会用全拼写着“xiaohan yuluo happy birthday”难为蛋糕店的师傅要将这些字母写在一块巧克力上面。水果蛋糕吃了好些年,到上大学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最爱的不是水果蛋糕,而是提拉米苏。
我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过去,下面打了一行字:“你可能要准备提拉米苏。”
肖涵回给我一个傻大猫的摸头杀的表情,配着一行小字在傻大猫的头顶,乖~
心下一阵泛酸,这是何必呢,给不了的和明知不可能的,早就应该放开、放下,不再见面就是对彼此最好的祝福,这一点,我能想明白,肖涵怎么想不明白呢?还是他真的就把我当作亲如骨血的妹妹,无法割舍、放心不下?还是他只是想带着秦枫在我面前炫耀一番,让我彻底死心,断了这个念想?如果是最后者,他真的是太残忍了。
完全无心吃饭,我推脱头疼一个人离席回到酒店。青春的记忆就像是暗黑的海域再次将我慢慢吞噬。
我失眠了整个晚上,立在窗前看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
第二天在机场出口,我见到了肖涵和秦枫。郎才女貌,在攒动的接机人群当中也璀璨发光。秦枫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裙,依旧是仙气十足。我不禁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白色T恤、牛仔裤搭配白色的球鞋,和多年前一样,相形见绌。
恍如隔世,我竟然哑然失笑。
我告别了同事,朝他们挥挥手,努力让眼睛笑成一轮弯月。
“嫂子,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依旧这么貌美如花。”
“你倒是成熟不少啊,职业女性干练的样子。”
“哪啊,在大城市混口饭吃罢了。”
肖涵要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我本能拒绝:“我就是个糙汉子,这点行李不在话下,你可别照顾我,搞得我还怪不好意思。”
“你的腿都好全了?”
“奇迹般地可以活蹦乱跳了。”
“你不要大意,还是要注意休养。”
“知道了,唠唠叨叨。”
我拉着箱子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他拗不过我,只得作罢。
餐厅是肖涵精心挑选的高档餐厅,29层的高度,宽阔的落地窗,俯瞰这个城市的灯火通明。
“肖涵,你这可是下了血本啊。”
“你三十岁的生日无论如何我都要隆重庆祝啊。”
“你可别一再重申我三十了,我还想当二十九的小姑娘呢。”
“好好好,你永远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秦枫笑笑:“你在肖涵心中,永远是那个不服输的小姑娘。”
我打趣:“我猜,可能是个不服输的小伙子。”
肖涵和秦枫笑开,我也跟着笑。
他们的笑看起来很像,眉眼弯弯,也许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夫妻相。
餐后服务生推来生日蛋糕,那是当下流行的镜面蛋糕,很好看,星空般绚丽多彩,蛋糕底座的白色巧克力块上用飞扬的字体写着:“小萝卜头,18岁生日快乐!”
这是肖涵的口吻,眼睛微微发涩,再过多一分钟眼泪就要决堤而出了。
我佯装生气:“不是告诉你我要提拉米苏嘛。”
“这个用来过生日,我还给你准备了个用来吃的。”
秦枫看着我笑:“快许个愿。”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里祈求,让我早些忘记肖涵,让我早些遇到自己对的人,让肖涵和秦枫永远的幸福快乐。
用力吹熄那“18”字样的蜡烛。
忽略内心的翻江倒海,表面上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其乐融融。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被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循着声音回头一看——华郁?
他为什么总是喜欢悄无声息地站在别人身后。
只见他一身休闲装,不同于以往商务精英的样子,整个人显得舒服而惬意,像个邻家大男孩。
“华总?”我下意识的“蹭”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您也在这里就餐?”
“嗯。”依旧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
肖涵和秦枫双双疑惑地看着我,我赶忙介绍:“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华郁华总。华总,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肖涵和秦枫。”
华郁朝他们微微点头后扭头看我:“北京专项审计,你们做得很好,辛苦。”
“应该的。”
“听说虽然项目整体顺利,但还是有些小插曲,我需要了解一下。”
“好的,小马已经安排了明天的汇报会议,会详细对本次项目复盘。”
“明天时间可能不行,我明天就要跟丁总一起出差,他会在飞机上了解项目的具体细节。这样,你这边结束之后去一趟公司,我要详细了解一下北京项目的情况。”说完他便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好像哪里不对,项目组长不是我,部门经理也不是我,何况我和他之间差了n个职级,横竖来看,都轮不到我来向他汇报这次项目审计的详细情况。可他的口气又那么不容置疑,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一脸黑线的站在原地,吃完蛋糕就赶紧联系他?笑话,谁敢让领导多等?
我抱歉地对肖涵和秦枫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领导。我得赶紧去找他,怕时间长了领导有意见。”
秦枫打圆场:“赶紧去吧,工作要紧,我们改天再聚。”
肖涵则不置可否:“蛋糕吃完了再走,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我摆摆手:“不了,蛋糕你们带回去吃。”
肖涵拗不过我,便起身要送我:“我送你下去,箱子还在我车上。”
从餐厅到地下停车库的这段距离里,我和肖涵彼此沉默。
他默默地将箱子从后备箱中取出交到我手里,声音低沉:“自己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电话。”
我语气轻松地和他逗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去公司一趟。”
“你觉得我在担心什么?”他的表情突然间变得十分严肃,“杨与洛,这个人怕是存了其他的心思。”
“什么心思,你的话不要讲的这么难听。”听到他这样讲,我的火气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他是我的老板,分管我所在的部门,我这趟去北京也肩负着特别敏感而重要的任务,领导想要早一些知道进展,怎么就是存了别的心思?”
肖涵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站在我的对面一声不吭,我仍感到气愤难平:“即便是存了什么心思,男未婚,女未嫁,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看到肖涵肩膀僵硬的愣在原地,便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向出口电梯走去。这是我自记事起,第一次这么强硬地和他说话。
也许我是把之前的、今晚的所有委屈全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明知道不应该,却控制不住。
心脏竟像是被抽打般疼痛。
我看到肖涵眼中的痛苦,我却选择忽略他的痛苦。
我标榜着爱他,我却想尽办法让他痛苦。
我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眼泪瞬间决堤,我蹲在角落痛哭流涕,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要再联系我,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我过平凡安静的生活,为什么就是要来招惹我?
“肖涵,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我偏着头问。
“像你一样活泼开朗,眼睛会笑的。”他揉揉我的发顶。
我佯装继续认真看球赛,心脏却是“怦怦”地跳个不停,他说喜欢我这样的女孩,活泼开朗,眼睛会笑的。
“哭够了?”
我红肿着眼睛抬起头,逆着灯光,聚焦了一下视线才看清来人的脸。
他眼眸漆黑,面容冷峻。
“不好意思。”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无奈蹲得太久,脚下一阵发麻,踉跄着差点摔倒。华郁适时地扶住我的胳膊,让我不致摔个狗吃屎。
“你刚不是还在上面开心地过生日吗?怎么这会儿又窝在这里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你可以尽情嘲笑,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他递过来一张纸巾。
“无所谓。”我没有伸手去接,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纸巾整理了一番面容。在这样的场合,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违心地去做个狗腿子,也无力挤出标准的狗腿子笑容。
“走吧,车停在路边。”他自然不过地接过我的行李箱,转身走在前面,想了想又反身看向我,“心里再难过也还是要认真对待工作。”
“知道了,我会详细跟您介绍项目情况的。”
“嗯。”又是这声该死的鼻音。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他似乎心情不错,对我们在北京的业余活动很是好奇,不断在问北京天气如何,雾霾治理是否有成效,铜锅是否好吃,我们都吃了哪些配菜,以及王府井的游客多不多,我们挑了哪些小吃品尝,如此等等。他问一句,我答一句,闲聊之间,似乎我的心情也跟着逐渐平复。
然而直到我被他问的昏昏欲睡,也没听到他提到审计项目一个字。
早上实在起得太早,一天舟车劳顿,加上晚上吃饭时又抿了一点红酒,我实在撑不住,头一偏睡了过去。
我竟然第二次在领导车上睡着,实在该千刀万剐。
感觉到有人轻拍我的胳膊,我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车已经安静地停在了一条沿海公路上。
“睡好了?”
“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
“你一定是累坏了。”
“这是哪里?”
“有兴趣陪我走走吗?”
可以说没兴趣吗?这么晚了,既然没什么重要事情,各自回家睡觉可好?
“好。”嘴上应和着,心里却是把自己鄙视了千千万万遍,果然只有在极度伤心或者愤怒的时候,才是我最有骨气的时候。
说是走走,其实并没有“走走”。下车之后他靠在车前凝视着空旷的海滩,海滩上只剩下了少许灯光,偶尔有星星点点的人群路过。天气已凉,海边已不再是热门的度假场所。
我张了张嘴,刚要问他是否要去那片灯光稍亮区域的时候,看到了第一朵腾空而起的烟花。
那是一朵五彩的烟花,绿色、红色、紫色、金色夹杂其中,交相辉映,照亮了整片天空。沙滩上的人们也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赏。
紧接着,一大朵一大朵各色烟花在空中争相盛开,落下时却又演变成一丝丝闪亮的金线,洒满黑色的天空。蓝色、绿色、紫色、红色、金色,精彩纷呈,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这样漂亮的烟花,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最后的那朵烟花弹在空中,开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我凝望着,不禁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杨与洛,祝你生日快乐。”
他仰头望着那朵灿烂的笑脸,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星星。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温柔,直让人有些许恍惚。
那天海边的风有点大,在我耳边呼呼地吹着,甚至已经盖过了海浪的声音。我的头发被吹的有些乱,发丝一直往我嘴里跑,可能是怕我晚上太局促没有吃饱。
我入迷地看着那些烟花一道道在空中绽放开来,又慢慢黯淡下去,直到所有的烟花都放完,天空重新恢复一片漆黑,我才意识到,这场烟花表演是特意为我准备的生日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