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禾环目一扫,忽见水潭边的一块大石之后无意中露出半片衣角,看质料是纯白的绡布,但下襟边上却缀着淡黄的碎花,显然是个女子。杨禾方才急着寻找师父,心浮气躁,灵感大减,此时忽然定下神来,果然听到石后传来了轻微呼吸声,听声息宏博有力,只是气息不稳,显然内功尚浅,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外人。”闯入,内心极为紧张。杨禾目光一扫而过,视而不见,转过身来一步一步缓缓向后退去,有意无意地向那石头靠近。
呼吸声登时急促起来,时有时无,似有大事难以委决,杨禾假作不知,茫然向后移去,待移出一十四步,已退到大石之侧,一丈之内,耳听得呼吸声骤停,心知只要自己再退出一步对方立时便要发难,当下抬起右足将退未退之际,猛然往左迈出,这一下大出对方料外。耳边传来一声娇叱,一口长剑闪电般地向后心刺来,杨禾冷哼一声,侧身闪过,左手探出,捏住剑脊,顺势向左一拖,卸去对方力道,同时右手撮掌向对方左颈斩去,拇指拿对方的肩井穴。抬眼瞧去,只见从石后跃出的是个白衣白裤的长发少女,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容色温婉,但长剑被杨禾一招所制,显得大为惊慌。
少女惊呼一声,撒手撤剑,左掌后按,右掌斜挑,轻巧地劈击过来,这一招走得是虚步,若是不敌,也可抽身而退,杨禾立时认出她使的竟然是五罗轻烟掌中的一招燕子剪水,心下大为惊讶,当下右臂斜插,左脚抢出,左掌向她额头拍去,这也是五罗轻烟掌的一招冲天炮,当然杨禾只要运气内力随意使出一招便能轻易将她打伤,但在此情形下又怎能使出内力呢?少女一见他步法稳健,出臂出掌无不深合要领,几乎无懈可击,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后跃,本是娴熟的招数登时乱了方寸,杨禾飞步抢上横削一掌,击在她右肩上,杨禾膂力甚大,少女吃不住势子,仰后便倒。料后背一股浑厚柔和的力道托起,抵消了下跌的势子,一下子站起身来。回身看时却是杨禾抢到身后托起了自己,骇然道:“你是谁?怎么……。”
杨禾皱眉道:“小姑娘,你又是谁?怎么会住在这里,这山谷中原先住在这里的老人呢?。”
少女满怀敌意地退了一步,冷冷地道:“我师父采药去了,你找他做什么?。”
杨禾没料到师父暮年又收了个小弟子,心下大奇,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但见此女四肢纤长,眉目温婉,令人一看便大生好感,双目中灵气盎然,显然也是聪慧之辈,微笑道:“我可没找你师父,我来找我师父。我师父他住在这座山谷中,他老人家姓黄,讳裳,我也有一年多没见他啦。不知小姑娘你认不认识他呀?。”
少女目光一亮,莞尔一笑道:“你姓李是不是?。”
杨禾将长剑拾起,但见剑身纹路古拙,通体晶亮,也是一把上好的宝剑,交到少女手中,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也不必拿话套我,什么姓李,我姓杨,单名一个禾字,这把莫愁剑就是我的证明!。”言罢,拔剑击石,铿鸣声中,将岩石的一角削断,插入岩石之中。
少女看了看那剑身上七滴殷红的杜宇之血,这才舒了口气,敌意顿消,面露微笑,有些敬畏地抱拳道:“常听师父说,我还有位杨大师兄,使莫愁剑,武功已略有小成,看来就是你了,小妹沈媛媛拜见大师兄。”
杨禾还礼笑道:“我应该感谢你才是,这一年多来我一直不在师父身边,多亏你来照顾他,师父既然能去采药,想必身体硬朗得很呢。真是可喜呀。”
沈媛媛收起长剑,抚了抚铜绿斑驳的剑身微笑道:“师兄,咱们回去吧,你大老远的赶来,想必也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看这天色,师父采药也快回来了。”说着远远地走到一块大石之旁,从石后取出一只大木桶,打了桶清水,左手提剑,右手提水,回头笑道:“师兄,咱们回去吧。”
杨禾见她小小年纪,提起一桶五六十斤的水毕竟有些吃力,点了点头道:“我离家一年多,从未为师父尽孝,这桶水就让给为兄来提吧。”便将水桶接过,提了,展开步法往回赶去,他有意考校这位小师妹的轻功,脚下奔行甚快,不一会儿便将沈撇在身后两丈,脚步丝毫不慢。奔出两三里,回头望去,只见沈媛媛小脸通红,奋力地追在十丈之外,心知她入门不久,功力浅薄,恐其有失,当下便放慢了脚步,缓缓而行,饶是如此,沈媛媛全力追赶,才算勉强跟得上。
杨禾微笑道:“调匀呼吸,配合心法迈步,不可急躁。这样才能掌握咱们这一门心法的要领,你沉下心来慢慢体会,不能再急躁了。”这些都是杨禾练功的体会,他心中实在感激这位小师妹对师父的照顾,见她心浮气躁,是以毫无保留地出言点拨。沈媛媛满脸通红,嗯了一声,竟是出奇的听话,乖乖地按照杨禾的指点,运起功来,初时有些慌乱,到后来渐感气息流畅,疲劳渐消,竟是通体爽快,不一会儿功夫便赶回茅舍之前。
杨禾道:“师妹,我今次回来,带了些亲人,不知师父是否介怀,待会儿师父要是生了气,你可要代为兄劝一劝他。”
沈媛媛愕然道:“师兄,你带了什么人来?怎么不见人呢?。”
杨禾笑道:“都在谷口等着,没向师父禀报,我也不敢擅自带他们进谷的。”话音刚落,忽听茅舍后的山路上传来一声长叹,有个老人说道:“怎么,是禾儿回来了?。”
杨禾闻言大喜,大步上前,转过小路,但见山道之上正有位白发老人飘然走来,杨禾见师父依旧健步如飞,风采不减,伏地拜道:“师父,杨禾回来了。”
老人点了点头道:“看样子你是见过你师妹啦,我就不用多说了,媛儿,这是大师兄杨禾,可曾拜见了?。”沈媛媛笑道:“已经见过师兄了。”老人走到茅屋前卸下背上药囊淡淡地道:“回来好啊,我这把老骨头不知还能活几年,来迟了恐怕就见不到了。”
杨禾看到师父苍苍白发,心中凄凉,又想起往事不禁黯然道:“师父,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一时间难以尽述了。”
黄裳点头微笑道:“当初为师赶你离开家,是因你一件心结未了,后来为师听说你在江湖上玩过了头,玩到西域去了,想必生活得很惬意吧。”
杨禾吃了一惊,忙道:“弟子在江湖上闯了不少祸,不得已逃到西域,眼下江湖盛传弟子恶名,则纯属污蔑,弟子自始至终谨记师父教诲,行侠仗义,绝不敢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
黄裳道:“人言可畏呀,但若非你行止不端,乖张任性,别人怎会单单说你的坏话?你自己也好好反省反省。听你说还带了些人来,想必都是要紧的人,让他们都进来吧,都凉在谷外,像什么话,这可不是咱们的待客之道。”
杨禾不敢起身,再拜道:“师父,他们不是外人,有两人是弟子的结义金兰,有两位是义姐的弟子,还有一人……说出来师父你可别生气。”黄裳愕然道:“什么人?。”
杨禾赔笑道:“弟子擅作主张,在外面收了一个徒弟,因未得师父准许,只是暂时收作记名弟子,传以入门的功夫,不知师父你可认这个徒孙?。”黄裳哈哈笑道:“你给我收了个徒孙?看来咱们这一门又多了一个传人啦,快带进来让我瞧瞧。”
杨禾大喜,应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一路上展开轻功,不片刻便来到谷口,青青道:“哥,怎么样师父他怎么说的?。”李玉则露出紧张的神情,待看到杨禾的脸泛喜色,暗暗松了口气,只静静地听着,却不敢相问。
杨禾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很高兴,正想见见大家。”杨禾背起棺木当先而行,众人牵着马匹紧随在后,鱼贯步入山谷,行百余丈,迎面奔来一个小姑娘,却是沈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