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岁了。”
清晨的雾气朦朦胧胧,不时传来竹杖叩击地面的清脆声,以及主仆二人一问一答的对话。
“在我见过的人里,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身高怎么也要到这里。”郑途在自己胸口处比划了几下,又看看还不到自己手肘高的玉儿,无奈的摇摇头。
他们走路,身后行来一队兵马。
渭州城,北宋时属于边陲地区,小种经略相公,也就是种家军再次驻扎,不时能看见一对兵卒匆匆赶过,身上发出一股让人胆寒的煞气,刀甲明亮,确实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兵卒。
经过街道时,周围行人纷纷自发让开道路,对着明晃晃的刀光和甲胄指指点点,夸赞着小种经略相公带兵有方。
郑途拄着拐杖,十分新奇的站在道边看着,在他成长的年代里,像这种场面和气势只能在电视里看到,但那刀甲也只是道具而已,现在能近距离观看自然感觉新奇。
玉儿在身后他探出半个小脑袋偷偷看着,视线里不被察觉的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好了,走吧。”
等这队兵卒过去后,主仆二人继续沿着石板路往前闲逛,雾气中不时有门板打开的撞击声,邻里之间交谈声,主仆二人的谈话也接着身高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像你这么瘦,一看就是平时营养跟不上,吃饭时要多吃青菜蛋类,多吃些肉,咱家做的就是肉铺生意,这点肉食还不成问题的。”
往日在郑家,里里外外都只听郑屠一人的,而郑屠又本性凶恶,对待家仆和伙计稍有不顺心便打骂,就连她也曾受过几次骂、挨过几次打,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被常氏罚不许吃饭。
一般来说,那时候的小门小户一日只吃两餐,可郑家还算有几分家底,一日三餐,肉食也时常做些。
可她只是个丫鬟,肉食就不用想了,就连正常的晚饭也经常被罚,于是那些挨饿的夜晚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玉儿轻轻拉住郑途的衣袖,低头小步跟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不愿多说话。郑途慢了慢脚步,看了她一眼,话题却是没发继续聊下去了。
这几天,这种沉默的气氛出现了许多次,郑途每说几句,谈起一个话题,玉儿只低头嗯啊几声算是答应,从没有其它回答,其余闲聊的话少的可怜,像那日在众人前说的犀利言辞却再也没说过。
看得出来,玉儿的性格有些内向,不喜欢说话,平时也习惯低着头让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按郑途的经验来看,孩子性格的养成多是幼时家庭的影响,或者亲身经历了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才会变得如此。
走了几步,郑途又问道:“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你家人,你的父母呢?”
“玉儿是被人伢子卖到这来,父母的名字隔了太久,早已忘了。”
“那你祖籍在哪里?”
“东平府吧…如果婢子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不知父母姓名,却记得祖籍吗?郑途皱着眉头,心想有时间去东平府看一看,要是能给玉儿找到父母也好。
往前走了几步,这段青石板路便走到尽头,再往前是直通城外的小路,黄泥土路被踩得踏这几日没下雨,地面没有泥泞,也算干净。
郑途继续往前走,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昨天我教你写几个字时,看你握笔的姿势和下笔的手法并不生疏,是原来就练习过?”
“只是看老爷写过,偷偷学的。”
“看你平时话不多,却是在偷学。”郑途点点头:“想看书识字跟我说嘛,我虽然肚子里墨水不多,可教你这个才开始启蒙的小丫头还是足够的。”
从黄泥土路半途就进了树林,穿行几步后便问道一股水汽,却已经走到了城外湖边。
这时正是清晨,淡淡雾气由湖面上升腾而起,将这座不大的湖笼罩其下,郑途赞叹一声,找了个干净的大石坐下,眯起眼对波光潋滟的湖水发愣。
这时没有后世那些污染,不单说湖水清澈干净,入目所及之处也没有后世那些让人心烦的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光是这一点便值得让让人驻足欣赏一番。
这举动看着玉儿眼里,又是让她多出几分疑惑。
往日以郑屠的暴躁性子,像这样坐在湖边静坐,犹如入定一般的架势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郑途在想一些事情。
上次和管冲交待过,平时的零散生意不做,专为那几家府上供肉,已经起到了一定的结果,听说那几家府中管事对这几日的效率和质量很满意银钱也开始恢复稳定,短短几日就有三贯钱入账,刨去本钱还能净剩一贯半。
郑途对此时银两的购买力起了疑惑?
这几天他稍微了解一些,一贯钱大约是七百多文,而一文钱能买一个烧饼,去酒楼吃一顿好的或者去青楼狎妓,普通的也就一贯多钱,当然,要是想弄上档次的不包括在内。
可以说,一贯钱的在这时的购买力已经很强,之前镇关西花了三千贯纳金翠莲为妾,现在看来是十分不正常的。
难道当时开的是空头支票,镇关西本来就存了强买加上诓骗的心思?
转念一想,这金家父女两人又不是傻子,三千贯钱却只是娶来做妾,就算是天资国色也不值这个价钱吧?
既然双方都不傻,都知道三千贯是个大数目,那么这个数字说不定是虚晃的。
“玉儿丫头,我当初娶那金翠莲花了多少钱财?”郑途开口道。
“花了…三百贯吧。”
“你确定?”
“这事情不算什么秘密,下人们都知道的。”玉儿也找了个石头坐下,双腿并拢在一起,坐姿十分端正。
当时富裕人家纳个小妾,也不算什么稀奇事,玉儿也并没有觉得如何。
郑途又问道:“三百贯钱,可交到金家老丈手里了?”
“夫人曾在私下里骂过,一个破落户的女子,居然花了三百贯,实在是不值。”
郑途点点头,那就是了,这聘礼钱应该是真的花了出去,不然那常氏也不会这么气。
想到这里他又会心一笑,金翠莲这女人也算是有些小聪明,懂得在人前买惨,想当时她与鲁达遇到的场面,一个面容憔悴的美貌女子哭着和你说她是如何被骗、如何的不幸,怕是换成任何一热血男子都要生出一股不平气,更何况又是鲁达?
嫉恶如仇,打抱不平,风风火火的性子最是容易受到情绪感染。
算了算时间,那金翠莲从遇到鲁达后得了钱,说是去回老家,却又成了一个另一个大财主赵员外的小妾,过上了富贵生活,也算是水浒里为数不多的有安稳下场的女子。
既然如此,这段孽缘也算是两清了。
静坐了一会儿,旭日东升,那阳光开始逐渐放肆起来,玉儿用袖子遮住阳光,看着郑途捡用石头打了个水漂,数着水面上那三点涟漪遗憾的连连摇头。
“玉儿丫头,回家吧。”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