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剑湖岸边的螺角被吹响。
螺角是剑湖设在岸边的鸣响之物,每隔一里路设置一个,螺角被人吹响,就意味着有人来访。
温情和姜奉一本打算今天回农岭,既然有客人来,温情玩心又起,想留下来看看热闹,她本来很喜欢这个小岛,船长一家和二十多个水手及其家眷也都友善好客,她是想多住几日的,现在正好有理由待着不走了。
常思远一向都是悠闲淡漠的,今天却意外地严肃起来,他吩咐常晚舟领着岛上仅有的三个青壮水手和四个老水手,开着小船,前去打探来者身份,若是来打丰剑主意的,一律不接待,请他们打道回府。
温情自告奋勇,也要跟去,常思远当然不会拒绝她与常晚舟同乘一船,他的心思,其实是想撮合温情和常晚舟。温情去了,姜奉一自然也得去。
几人乘船来到湖边,在离湖岸还四五十丈之隔时停了下来,如此间隔,喊话勉强能听到,远远看去,也能看见对面岸上的情形。对面站着一男一女,男子长得很高,可年岁应该不年轻了,那个女子,温情认得她,竟是牧族大统领的女儿——辛上星,她脸上的刀疤还没有消去,很明显地竖在脸上,衬得她有些凶恶。
常晚舟走到甲板上,正要问来者何人,忽然一只箭迅猛无比地朝他射来,亏他反应快,往左闪避开去,可是羽箭比他快得多,他刚一动,箭已经插进了他胸口。所有人都是一懔,要知道,常晚舟距离岸边还有近五十丈远,寻常的弓箭射程根本无法企及。可这支箭不但射了过来,而且力道还很强,在湖面风力干扰下,它的精准度一点也没有受影响,若不是常晚舟迅速闪避,那支箭已准确无误地射中常晚舟的心脏,将他当场射死在甲板上。
未等他们看清箭矢来路,天空又射来九支利箭,分别对准了船上的其余九人。水手们迅速倒地,六个人正中心脏倒地身亡,只有一个闪避得快,中箭之处离心脏也不过二寸。
姜奉一来不及推开温情,只好鼓动真气护体,向温情扑去,同时挥出一掌将温情拂倒在地,温情只听一支利箭从耳旁疾速飞过,插在身后的桅杆上,没入尺许,而另一支箭穿透姜奉一的护体真气,插进了他右手臂,所幸插入不深。
“快!掉头回岛上!”常晚舟惊惧地喊。看到这样的神箭手,谁都会吓破胆的,那个水手也吓得腿软,他只能扶着甲板爬到船帆,正想沿着船帆去调转桅杆,可他刚站起身挪动一步,一支利箭又精准无比地插进了他的脖子,他挺了一下,滑倒在地,死了,眼睛里的惊骇都还没来得及隐匿。
常晚舟、温情和姜奉一趴在甲板上一动也不敢动,就好像天上有只眼睛在盯着他们,一动就会有一只利箭插进他们的心脏或者咽喉。他们不动,对面的神箭手也不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很快,他们听见船外有人游水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眼看他们就要爬上船,常晚舟意识到敌方水手要强行登船,便喊道,“快躲进船舱!”
姜奉一道,“不行。他们要是上了船,一定会开去岸边接他们的同伴,到时候就更脱不了身了!”
温情道,“看来水性好的和水性差的想法就是不一样。”
姜奉一懂了。他拍碎甲板,三个人应声掉进了船舱。在船舱狭窄的空间里,牧族神箭无法发挥效力。他们在等着敌人上船。
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听到了有人登船,接着又有第二个第三个人上船。一人用瑞国话说道,“分开搜!”,不一会听到船上又上来七八人,和凌乱的脚步声、翻捣声,接着又有人用瑞国话答,“报旗使,船上没人,可能都在船舱里。”
旗使是牧族的一个职务,牧族与其他五族不同,大统领之下,有七色旗,每一旗下有一位旗主,旗主之下有七旗使,分管弓箭、马匹、牛羊、驯***易、格斗和工防。旗使之下,一千人为一组,设司旗一名;再下,一百人一组,设录旗一名。不久前牧族红旗旗主甄如是被淳于墨杀害,她即是七色旗旗主之一。
此次上船来的有十人,一个弓箭旗使,名叫乐汀岸,领着四名弟子,各持弓箭;一个格斗旗使,名叫于丘瓷,也领着四个弟子,一人使刀,一人使剑,一人使枪,一人使短拐。这十人对克敌制胜显然极有经验,乐汀岸安排两人守住碎裂的甲板,另两人把船舱门打开,死死守住门口。于丘瓷则领着弟子跳进了船舱里,他们在里面近身格斗,只要将温情三人诱导到弓箭手视野之内,那他们就必死无疑。
温情三人当然也知道对手的策略,他们一直躲藏在甲板上视野盲区内,无论于丘瓷怎么咒骂挑衅,三人反正也听不懂,只是背靠背,坚持不出战。眼看僵持不下,于丘瓷趁机给乐汀岸使了个眼色,立即便听到甲板上射出一支箭,箭尖射穿甲板,就悬在三人头顶上。他们是要扎破甲板,给他们三人迎头痛击。
姜奉一眼看再这样被动等待也不是办法,立即飞身而起,抓住一支羽箭,扯了下来,又朝那个持剑的弟子甩去,他这一甩,有千钧之力,直把那人钉在舱壁上。
温情趁机突出包围,用墨剑朝舱壁猛一砍,也亏墨剑锋利,在舱壁上立即砍出一道口子,湖水漏了进来。
乐汀岸也瞅准时机,朝温情脚上射出一箭,让她站立不稳,不能再砍舱壁。客船吃水较深,舱壁被砍开了一道长口子,受不住水压,只听“嚓”的一声,舱壁被湖水挤破,裂开成一扇门,湖水涌入,把船舱里的人都冲倒在地,很快船舱壁整个断裂,船朝一边沉下去,甲板上的弓箭手无法站稳,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乱作一团,自顾不暇。
不一刻,船舱即将被湖水注满,内外水压均等,湖水往船舱里涌入的冲击力小了很多,常晚舟虽然受了重伤,得益于他水性很好,当先游了出去。他游到了船舱外,回头伸手来拉温情,温情的水性更在他之上,便示意常晚舟自己先走。姜奉一不会游泳,此时已呛了几口水,温情急忙拉住他往外游去。
而牧族的人,能从岸上游到船上,水性自然不会差,只可惜在水里兵器使不出力,只得潜水紧跟上三人,想抓住他们的衣服或手脚。姜奉一看着于丘瓷即将抓住常晚舟的脚,他急忙使出全力,朝于丘瓷方向推出一掌,直推得湖水如一坐小山,朝于丘瓷四人压过去,那四人一撞到水山,立即气闷吐血,浮到了水面。
姜奉一在水下闭气已有好一会,此时真气散了,立即感觉呼吸不畅,晕死过去。而此时常晚舟也失血过多,体力渐渐不支。乐汀岸则趁船体注满水停稳后,在船上找了个立足处,一刻不停地朝水中射箭。温情无可奈何,只得一手抓住姜奉一,一手抓住常晚舟,也浮出了水面。
像温情如此漂亮的妙龄少女,没有哪个男子会忍心杀她,乐汀岸也不例外,他跳到水里,把温情往岸上拖,可是温情抓着姜奉一和常晚舟不放手,他就只得把三个人都拖上了岸。
适才躲在树丛和石头后面的牧族人也已现身,加上乐汀岸和于丘瓷的人,一共有近百人,都手持弓、剑、刀、枪等。为首的自然是辛上星,她旁边站着的男子,是黄旗旗主时不遇。
温情忙着抢救姜奉一,使劲按压他的心脏,让他吐出湖水,待他醒了,又让姜奉一给常晚舟输送真气,三人醒转,才惊觉在船上拼了半条命,居然最后还是成了俘虏。她和常晚舟水性好,本想砍破船舱,趁乱游到湖岸另一侧,没成想常晚舟重伤,姜奉一怕水,温情独力难支,耗费大气力,却让乐汀岸捡了个大便宜,此时气恼也无用,不如多想想如何脱身活命。温情想跟辛上星套近乎,可是辛上星似乎一点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辛上星的眼睛注视着岛上的动静,温情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湖面上有一条大船,一条海盗大船,正朝岸边驶来。
大船行驶很快,片刻就到了五十丈外,这一次站在甲板上的人,是常思远和常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