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是大地以西最繁华的地方,公认的有人间最美的日升日落。日初升时,站在西安的城楼上看的最清楚,也最美丽,来观者络绎不绝。所以城楼脚下生意人算盘精打着,每天都能大赚一笔。
三百年来变化很多,灵族和人族结亲,和睦相处,因梦蕖是盘古故居,所以最受灵族和人族尊崇,下山历劫者也大方的享受着人们的礼遇。
当年往笙沉睡,梦蕖族少迟迟未历劫归来,族老之位一直空缺。魑是灵兽,可以自由出入梦蕖,他以四方兽身份暂代族老,为梦蕖在八荒壮大了威名,也积累了很多财富。他虽是暂代族老,但族人都很认可他,倒是渐渐忘记了往笙这个族少。
梦蕖也渐渐对外世开放,只是规矩仍旧不变。四方山被雾气缭绕,有缘人自能进入。
在梦蕖之外,人们都称呼魑为梦蕖公子,单凭他的财富,对他更是礼遇。
往笙初来西安,对什么都很稀罕,一些傲娇的商人倒是很鄙夷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但是一看见她身后的梦蕖公子,便对她客气有礼,往笙很是不满。
魑和往笙住在城楼附近的客栈里,这里的大多数客人都是为了一大早就跑去城楼上观日出,有成群的小姐和公子,还有你侬我侬的情人,那些灵族子弟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小姐们也打扮的漂漂亮亮不仅观日出,也想觅良缘,所以城楼附近卖女子饰品衣物之类和相关的铺子应有尽有,也有几家梦蕖的铺子。
晚上,往笙闷闷的吃饭,魑问起怎么了,她也只是随便敷衍几句,并不打算怎么理他。
睡觉时,魑凑过去想亲她,往笙却扯了被子闷头准备睡觉。
魑不说话,也躺着,等着往笙先开口,他知道她的脾气,沉睡了三百年,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她的性子可真是一点没变。
三百年里,他常和练九彻夜长谈,或许因为他们喜欢着同一个人,对彼此都有些惺惺相惜的微妙感觉。练九给她讲往笙小时候的事,说她永远都藏不住话,就算白天不说,到了晚上也会睡不着,丢了个火团给他,说着说着便睡着了。但只跟自己重视的人说,以前是练九,现在只有魑。
一会儿,往笙露出脸来,很委屈的说:“相公,今天那些商人明明都瞧不起我,一看你来了,便一副恭敬客气的样子,可我也是深海王姬啊,娘留给我冰灵和水灵,我可以召唤他们,我也很厉害的。
我长得也不比今天那些女子差,我是你的妻子,可有人在背后说,我只是跟在你身后的丫鬟,那些女子看着你都不转眼,你却还对她们笑。”
往笙说着便缓缓落下泪来,外面忽然下起了小雨,一时间人们都纷纷跑起来避雨,那些撑伞铺子的主人家幸灾乐祸的瞧着雨,还好遮阳避雨两不误。游客却抱怨着忧心明天会不会出太阳。
魑竟不知道往笙受了这么大委屈,还以为她只是吃醋了,看她落泪,心便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很是难受。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把自己的一颗灵兽心翻来覆去的反省着,他以为只要他们在一起便很满足,却不想终究逃不过世俗的眼光。
魑轻轻的擦去往笙脸上的泪水,紧紧抱住她,“对不起,笙儿,是我自私了,我不应该让你为我放弃什么,你是王姬,应该享受所有人的羡慕,你应该以真容示人,我们一起,招摇的看遍繁华。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魑说的很认真,但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自从往笙醒来,他就很害怕会失去她。
往笙点了点头,便悠悠的睡过去了,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给她撤去了幻术。
次日清晨,往笙慵懒的被魑拉着走上城楼,她依旧一身素衣,简单的将长发用一根红色的丝带捆了起来,半眯着眼睛好像睡意未消。
他们来的比较晚,城楼上已经围着站了一排的人,大多都是灵族子弟。认出魑的人都招呼喊“梦蕖公子”,给他腾出了一个位置,却不想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愣了一愣,又给挪了一个位置。
魑和往笙站在城墙上,都安静的等待日出。
起初天空还是一片墨蓝,渐渐的天边有了一抹金色的云霞,太阳藏在云霞里一点点探出来,云霞也逐渐变幻多姿,色彩斑斓,最后一轮红日当空,照亮了整片天地,金色如梦,照在身上微微暖意。
往笙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欣喜和羡慕,她又缓缓闭上眼,感受着城楼上的轻风,喃喃唤着爹娘。
往笙又忆起了娘留给她的梦境,最喜欢的便是大雪纷飞里爹和娘的相拥。她依偎在魑怀里,忽然觉得其实也不用理会别人的言论,她不想要爹和娘的惊世骇恋,她只想和相公安稳的度过一生,每日都和他一起看这么美的日出。
她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看着她。太阳升起,一片光亮,每个人的脸都清晰可见。往笙朴素的装扮显得清新脱俗,惹了不少公子注目。城上许多女子都为亲眼目睹梦蕖公子风姿而来,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他们。
往笙怔了一瞬,本来她想说,她不要招摇地看遍繁华,能与相公做一对平凡夫妻也是好的。但是她现在却说不出口了,隐隐感到了不安。
魑神情泰然,显然习惯了这种举世瞩目的场面。他拉着往笙向城楼下走去,忽几个冰族女子跑过来叫住了他们。
领头的女子行了一礼,问道:“姑娘可是冰灵。”
往笙皱眉,点了点头。
领头的白衣女子看着往笙额头上的冰花,扑通跪到了地上,后面的女子也跟着跪了下来。领头女子含泪说:“冰族和水族内部一直都有一个传说,万年前在极北之地,有一位深海灵姬,她修灵建立了冰水两族,后来与一位王相爱殉情,他们生有一个女儿,额前有一朵冰花,正是姑娘这般模样。这虽是我族传说,但我族一代一代流传,望有一日能觅得王姬。原来传说是真的,您是原泪娘娘的后人,是深海王姬。霜清恭请王姬回宫。”
后面跪下的女子异口同声:“恭请王姬回宫。”
往笙愣愣的看着她们,却迟迟没有开口。她看向梦麟,他眼中是无尽的星空,幽暗深邃,他好像也在等她的回答。
往笙扶领头女子起来,可领头女子不肯起来,语气更加坚定的说:“霜清及族人恭请王姬回宫。”
往笙没有办法拒绝唯一忠实于娘亲的族人,她思念远去的娘亲和爹爹,她只能在梦境里看见他们,她从来不愿去想爹爹和娘亲是因自己而死,如果当初爹爹和娘同意将自己献祭,就不会有那么生灵无辜枉死,或许爹爹和娘还可以相守一世。爹娘没有丢下自己,那么,自己也不能丢下族人。
“我跟你们回去。”
往笙转身化作了冰灵模样,她一袭蓝衣,楚楚动人。所有人都为她的美丽而心动,她眼中却有无尽的不舍和悲伤。
她看向魑,缓缓说:“相公,我走了。”
跪着的冰族女子都站起来,看着往笙,仿佛有着原泪娘娘的威仪。
所有的白衣女子化灵飞向天空,霜清带着往笙,也飞向天空。魑看着往笙渐行渐远,那一抹蓝终究消失不见。明明刚刚可嗅的栀子花香还萦绕身边,掌心的温度也恰到好处,现在除了一场大雨,便再无其它。
一时间整个西安城中到处都在议论这位传说中的王姬,大多数都是说她如何美丽动人。魑喝着酒,一声不吭,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和往笙的点滴,那些画面,只适合醉在酒里。
几日后,冰水两族共聚,宣布合并为深海族,往笙加冕正式成为深海王姬,大宴八荒来宾。
那一日,魑隐在八荒来客之中,在台下看着往笙行加冕仪式,她一袭轻纱白衣,长长的裙摆散开,如朵朵霜花铺满一地。她缓缓走上祭台,对天祷福,明明是七月盛夏,天空却飘起了纷纷雪花。
她看着雪花洋洋洒洒,面对着八荒来宾,眼神却是那么漠然空无。
魑看着她,恍若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