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台上的烛火已剩下些星星点点的光,“千年之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雪如鹅毛般撒在大地上,一朵挨着一朵,一朵挤着一朵。
在枯黄的林里,有些扛得住寒冬的青树,丽而不妖,清而不素,仿佛是空中浮起无边织锦。
他走在雪地里,忽然又白雪茫茫,五色分明,这条路和掌心里的纹路一样清晰和绵长。
这林里的雪景,让人望不到尽头,他从未满一寸的浅雪处,走到掩住半个膝盖的深雪地里。
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满怀希望的,在这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寻找。
可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连他自己都给不了自己答案。
从晨曦初起,走到夜深雾浓,费尽了脚底最后一丝力气,他见到了那个白衣的她,她仍旧坐在池边,不言语。
转眼间,烟消,云散,生死之殇。
门开了,林颜夕干脆利落地收拾好了行装,她手腕里的紫黑色筋骨,每一条都刻着许多紫荆的伤痛,她等不了了。
昨晚她回来后睡在榻上,而那小孩挂着吊床,在里面休息着,至于单晨一,她不敢心疼他,半夜里将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经过他身旁时,她忽的一怔,他的剑眉之上,满是冷汗,忽然他厉声问:“你是谁?”
林颜夕吓得松掉了手中的行装,可他却又猛地将头栽到了桌上,她疼得吸了一口气,手垫在了他的脑袋下。
是做噩梦了吗?
窗外天色渐亮,刚刚还睡的沉沉的小孩子,嗓音微沙,道:“你又要丢下他?”
林颜夕愣住了,什么叫又?
“知道他上次怎么醒的吗?在你们家。”林颜夕越听越糊涂,这小孩说的怎么都是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上次他醒?林颜夕好像有些印象了,之前给单晨一下了药,本来要让他昏睡个两三天的,他突然出现在了宁府里,自己也是诧异了好久。
可后来一想也许是自己的药效不稳,毕竟没有草木天篇,奈何自己有个金脑子,也想不出多少药方。
而且也有可能是单晨一自身灵力高强,突破了药性也说不准。
大约就是那时候这小孩子见过单晨一吗?
林颜夕一只手捂着单晨一身上的毯子,轻缓的动作想要抽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却被他压的更紧了些。
这时那小孩子又接着说道,“我就知道你这笨小鬼肯定不知道,他上次被你那蹩脚的药毒的昏睡过去,可他知道你有危险。”
“进了自己的元神,妄图以一己之力打开梦魇,那可是回神之术,明知道那时的元神有多脆弱,却还是不惜用了那种办法。”
要不是它逼他吹了醉翁意,让他从梦中清醒过来,要是被有心之人盯上,说不定单晨一这会儿早就是一具冷尸了。
林颜夕心里一阵酸楚,自己怎么能那么说他,说什么两不相欠,真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可更让她疑惑的是眼前这个小孩子,“你还这么小,怎么懂这些事?”
呃,它该说什么?
“老夫恰好路过,救了他而已。”这谎话说的,连自己都不信。
“我是问你,你一个小孩子,怎么知道元神这种高深的东西?”
她觉得元神这种东西很高深?真是好生稀奇,它竟然还想过这种人有可能是自己的主人,就这底子,怎么修习啊!
已经被林颜夕气的半死的它,还是忍住了脾气,毕竟这是单晨一跟前的人,万一日后将单晨一认了主,自己跟这小鬼的矛盾,会让主人为难的。
它偏过头,连看都不想看这笨小鬼,从嘴里吐出几句话。
“老夫修习多年,自然得懂这些,不过是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样貌便成了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自己也没必要跟她解释太多,自己还会长大的,等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再教训她也不迟,拿自己当小孩,真是目无尊长。
林颜夕对它说的话半信不疑,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多年的修为?
发呆许久后回头,猝不及防撞见那双明亮的眸子。
半梦半醒间就听见了说话的声音,这场梦做了好久,仿佛梦里那个人真的在自己的生命里存在过一样。
“你要走吗?”
这是单晨一醒时说的第一句话,他看着她,逆光中有一股晨雾飘进来。
林颜夕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眼神躲闪,差点没把正襟坐着的单晨一惹得笑出了声,自己这恩公,好生腼腆。
拾掇了下她的行李,向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要离开了,尽管每次见面都已是不易,可自己终究不能放下心中的防备。
他,日后若有缘,定会再相见。
“不用等日后了。”莫名其妙出现一声奶音,那会儿是没有睡醒的缘故,这会儿清了嗓子,立马恢复了小孩子专属的音色。
“你怎么能听见我说话?”林颜夕有些急了。
“我猜的。”小孩不以为意地回了句,她的心思,不是正常人就能看透的吗?
等回过头来对着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大。
他猛地起身,也不收拾什么行装,就抓起了她的手,往屋外走去,那小孩子也小心地踱步跟在后面。
“你干什么?”
“我先送你出去,这里太危险了,你一个人保护不了自己,不能待在这儿。”
自己本来就要走了,可是他干嘛说这种话,保护不了自己又如何,自己本来就没用,谁都保护不了。
她只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也不舍得再使劲拽她,便放开了手。
“阿颜,听话行吗?”
“紫荆受了重伤,不能再拖了,要想救她,坊市是必不可少的一关。”
她颤抖着,强忍着泪水,这里是去不尽峰峦的必经之路。
她知道这里危险,她也许保护不了自己,可是那又如何,难道就能停在这儿,不再走下去了吗?
总停在原地,又能等来什么,是他逃婚的消息,还是宁府突然来的威胁?
整日里被生禁在闲居里,除了采药看书,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不想做那种只靠着别人的保护活着的人,却还是过了这些年安逸的日子。
从小就只有父亲一个亲人,她那么依赖他,他总说不让她修习,不让她涉及灵术。
总说这些事情都会给她带来危险,会让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她怎么可能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就像终日里安居于巢穴的鸟儿,它们又何尝不羡慕巢穴之外的天空。
她就像被囚禁一般,整日里在这闲居里,与这些花草为伴,她的整个世界,只有这么大。
可是到头来,哪一件糟糕事情没有落在她的头上。
无论是单晨一逃婚的消息,还是宁府之人的威胁,到如今紫荆意外的受伤。
“单羽被抓了,我得去救他,我怕你一个人……”他那双本就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了一瞬即逝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