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山庄,夜有些深了。
从父亲的房间里的出来的时候,杜一泓的心情有些沉重,她缓缓地步下被寒露沾湿的台阶,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树梢,默默地发呆。
父亲接到苏相的命令,让他动用庄中的力量,在京郊外寻找幻遥所集结的兵马,这件事情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容易做到。京城之外方圆几百里处处都有山谷密林,想要藏些几万人马并非难事,就算是倾力寻找,也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做到的。而前不久父亲突然染上了风寒,按理说服过药之后也应该有所好转了,杜云笙一向健壮,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病情却一日比一日地沉重了起来。
所有的重任便全都压在了杜一泓的身上,他有些迷茫,仿佛从以前一个活在父亲羽翼下的孩子一下子要独自经历风雨了。
副庄主练洗秋从院子里外走了进来,看到杜一泓发呆的样子,不由地挂上微笑,和蔼地问:“怎么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庄主的病还没有好转吗?”
“爹爹的精神不大好,所以,庄中的事情都交给我去处理了。”杜一泓老老实实地回答,对他而言,副庄主练洗秋就好像自己的亲人一样,他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和父亲亲如兄弟:“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得到?”
“什么事情?”练洗秋挑了挑眉毛,显然对庄中的事物不甚了解,他平日里负责的都是庄里琐碎的小事,操练弟子,安排一些日常,所以像这样的事情很少打听,不过,杜云笙病了,他也有责任问一问杜一泓。
杜一泓便将自己心里的担忧说给练洗秋听:“秋叔,苏相给的时间太紧了,就算是我百里山庄倾巢而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啊,而且父亲病重,我实在是担心他的身体,无法安心出行。”
“我理解你。”练洗秋拍了拍杜一泓的肩膀:“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想一想,这未必是一件坏事啊,如果真如苏相所说,这朝中出了乱党,不也是我们百里山庄立功的最好机会吗?你尽管带人去配合苏相尽力成事就好,家里的事情放心,不是还有秋叔我吗?我会照顾好大哥,也会管好山庄事务的。”
“其实我真的不能够理解父亲为什么这么热衷替朝廷效力。”杜一泓摇了摇头。
练洗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大哥必然是为百里山庄打算的,最近江湖上不太太平,几大帮派的势力直逼百里山庄,大有联合之意,居时百里山庄的江湖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所以,大哥这么做也没有什么错,你要相信他。”
杜一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个人觉得争名逐利并没有什么意义,可是,既然是父亲的决定,做儿子的只有尽力帮助他。
回到屋子里,杜一泓发现丁宛如抱着孩子正坐在他的房间里,一边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一边温柔地哼唱着,而怀里的婴儿,早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杜一泓看了一眼,这孩子很安静,他很少听到他哭,不是睡觉得就是喝奶,乖巧得很。
丁宛如看到杜一泓回来,开心极了,赶紧抱着孩子迎了上去:“今天晚上辰儿怎么都不肯睡,我想着抱过来给你看看,可是,没有想到,刚刚过来没一会儿,他便打起了呵欠,随便哄一哄便睡着了,看来,他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所以才会睡得安稳吧!”
杜一泓看了一眼那襁褓中的孩子,有些日子没有见了,似乎又长胖了不少,小小的拳头靠在嘴巴旁边,睡得很安稳,长长的睫毛,雪白的皮肤,像粉团似的玉雪可爱。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来,轻轻地碰了一下孩子的小手,那孩子似乎在梦里感应到了一般,竟然张开五指,一下子就抓住了杜一泓的指尖。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这软软嫩嫩的小家伙给触动了,原来小孩子是这么可爱的,杜一泓不由地想,如果这个孩子是他和顾青蔓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如珠如玉地疼爱着呢。不过,无论如何也是一条小小的生命,是他杜一泓的血脉,自己身为父亲却似乎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关注与疼爱,这样想来,实在是有些内疚。
“我可以抱抱他吗?”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当然可以。”丁宛如惊喜不已,连忙将怀里的孩子递了过去,杜一泓调整了好几次姿势,这才将孩子抱进了怦里,这个软软的可爱的小家伙就窝在他怀里“啪嗒啪嗒”地吮吸起了自己的手指来。
“他叫什么名字?”这样的问题一问出口,杜一泓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孩子出生之后,他从来都没有过问过,就连孩子的名字,也不知道。
丁宛如看到他的性子突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心里别提有多美了,看来今天晚上把孩子抱来实在是明智之举,于是连忙答道:“逸辰,他叫逸辰,杜允辰,是父亲给取的名字。”
“杜允辰,允辰。”杜一泓喃喃地念着,将名字仔细地在口中回味。
丁宛如看他的动作异常的温柔,像是捧着什么名贵的瓷器一般小心,她试探性地问:“辰儿很喜欢他的父亲呢,你看他在你怀里睡得多香。”
杜一泓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孩子的睡颜。
“不如我们母子俩搬来与你同住吧,我想,辰儿能够天天见到他的父亲,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杜一泓见孩子睡得香甜,自己也抱够了,便将他放回到母亲的怀里,淡淡地说:“你想住就过来住吧,不过,明天我要出庄去,可能有些日子不能回来,孩子就交给你了,还有父亲的病时好时坏,你要帮助母亲照料好父亲,至于庄中的其它事情,秋叔自然会安排妥当的,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便去找秋叔帮忙。”
这番话,俨然就是一个即将出远门的丈夫对自己妻子的叮咛,丁宛如听在耳中十分的受用,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这么努力,终于等到了杜一泓肯接受她的这一天,所有的委屈与辛苦都没有白费。
“我知道了,可是,你这一次出庄要去做什么呢?会不会有危险?”
“不用担心我,我会带足人手一同出庄。”杜一泓还是不想和丁宛如说太多,他同意让他们母子两人与自己同住,的确是因为想要试着接受他们,可是,那并不代表自己事事都要向她汇报,自己的心里始终还是没有办法全然地接受别的女人。
“好吧,一泓你放心,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好好地带好辰儿,照顾好爹娘。”
“谢谢你!”杜一泓还是第一次,对着丁宛如说出这样的话,从前的一切他都不再计较了,两个人可以重新开始。
宫里多了一位神秘的国师。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得如何,会什么样的本事,只知道他进宫不出十日,便赢得了皇帝最高的赞誉,下令封为国师,赏了宫中最好的一座宫殿华芳殿让他一人独住,还对他尊重有加,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而这位神秘的国师却态度傲慢,根本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在封赏他的大殿上,他依旧是一副轻纱遮面,一言不发,与仁业平起平坐也毫不谦让,可是仁业却不疾不恼,事事小心敬重,还不住地大力地赞扬国师医术精良,是仙人下凡。
没有人看得清他的长相,越是看不清,越是引来诸多人的猜测,不过,却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能力,因为从他出现的那一天起,皇帝的精神的确是一日比一日好了,面色也红润了起来,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听到他爽朗而洪亮的笑声,对国事也慢慢用心起来了,这一点比什么都强,对于那些朝臣们来说,只要皇帝的心情好,那么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对这位国师自然也跟着敬重起来,皇帝说什么,他们必定加倍的赞同。宫里宫外,一时之间都在流传,仁业皇帝身边有仙人相助,大秦国必定千秋万代,永世昌隆。
顾青蔓见过一次这位神秘的国师,便是正式封赏的那日早朝过后,她奉了梅姑的命令去内务府取东西的路上,在狭长的宫道里与他正面相遇,国师众星捧月般地坐在轿子上,轿子四面都是空的,挂着轻纱遮住头上的艳阳,他一袭白衣端坐如仪,目不斜视,蒙面的白色轻纱不时地被风吹起,可就是无人看清他的脸。
顾青蔓和同行的小宫女都退到宫墙边,恭恭敬敬地让行,别人都低着头,生怕多眼一眼会得罪了皇帝的新贵,可是顾青蔓偏偏好奇地抬起眼儿,打量着从自己面前缓缓抬过去的他。
同样的喜欢白色,同样对人冷漠疏离的那种态度,同样的清俊优雅,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顾青蔓的心狠狠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