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蔓的披风里面,穿着依旧是青色的宫女制服,他却眼尖地看到了,所以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回禀这位军爷,我是永乐宫新来的小宫女,我叫小蔓——我、我不小心迷路了。”顾青蔓假装没有认出叶瑾瑜,反正自己易了容,他也认不出来,不过,说迷路可不是一个很好的借口,顾青蔓有些心虚地咬了咬下唇,宫女入夜之后还出来乱走,坏了宫规,是要受罚的。如果被梅姑知道,又要挨骂了,她倒不是怕挨骂,只是自己还没有站稳脚跟,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啊,想到这里,顾青蔓突然冲着叶瑾瑜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来,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撒娇般地轻轻摇动了一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不要和我们管事的姑姑说了,好吗?”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这暗夜里的一缕雾气,丝丝沁入了心脾,叶瑾瑜看着她朝自己仰起的小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的感觉,但是,面前的这张脸,他明明是不认识的。
意外地,他竟然动了侧隐之心,却神情严酷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个小姑娘似乎有魔力一样,她这么轻轻地一摇,被她抓过的手臂竟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算是新来的,也应该知道宫里的规矩。”叶瑾瑜清了清嗓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你!”顾青蔓笑了,眉眼儿弯弯的,好像千朵万朵的花儿齐齐地开放在了她的眼底,叶瑾瑜再一次地觉得,这样的笑容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像是中了魔怔一般,突然叫住了正转身欲走的顾青蔓:“等等,你到底是谁?!”
顾青蔓疑惑地回过头来,难道是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了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易容失败了吗?
“不、我是说——”叶瑾瑜立即改了口:“我是说天已经很黑了,你一个人走在内宫里很不安全,万一遇上巡逻的内侍,会把你当成刺客抓起来的,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顾青蔓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或者还能够从叶瑾瑜的口中套点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看你的装扮,不像是普通的侍卫,你是不是他们的头领?”
两人并肩而行,顾青蔓便有意无意地找了话题开始聊,可是,叶瑾瑜的话却很少,她总是问什么,他才答什么。
“宫中的守备,是我的职责范围内要做的事情,所以,我会偶尔留下来值守,今晚正好是我当班。”
“我还真是幸运,如果不是碰到你,会不会真的会当成刺客抓起来呢?”顾青蔓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如果我被当成刺客抓起来的话,那么会被关到哪里去?”
“如果是真的刺客,宫里有关押重犯的天牢,不过,如果察明你是被冤枉的就不会真的为难你,犯了错的宫女只会被打发到内宫最底层的地方,做些浆洗的粗活。”叶瑾瑜老老实实地回答:“所以,以后你不能再乱跑了。”
“我知道了。”顾青蔓已经走到了永乐宫的门前,准备向叶瑾瑜告别,她刚刚准备推门进去,突然觉得自己不能错失了这样好的机会,她知道叶瑾瑜是一个老实且内心善良的人,与其向陌生的人打听,还不是问问他,至少他就算不愿意说也绝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于是回过头来,突然开口问他:“我听说皇上最近在静养,是因为遇到了刺客受了伤,对吗?”
叶瑾瑜有些警觉起来:“你打听这种事情做什么?”
“我关心皇帝的安危嘛,我们娘娘最近常去陪伴皇帝,所以我只是随口问问。”顾青蔓瞅着他:“不知道那个刺客现在怎么样了?他做出这样十恶不赦的事情来,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吧?”
“皇上龙体受损,暂时还没有时间顾及到他,所以并未治罪。”叶瑾瑜顿了顿:“你身为一个小宫女,还是不要打听这些和你无关的事情比较好。”
听说幻遥暂时还没有危险,顾青蔓开心极了:“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你真是个好人。”
叶瑾瑜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第一次被一个小宫女说成是好人,他还觉得蛮受用的:“快点回去吧!不要让人发现了。”
“我知道了。”顾青蔓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轻轻地推开沉重的宫门,闪身进去,随便便消失不见了。
所幸永乐宫里四下无人,顾青蔓这才得以安全地潜进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今日可真是有惊无险,如果遇到的人不是叶瑾瑜而是其它人,可能她真的有机会去天牢里见幻遥去了!
得知他的平安,顾青蔓很高兴,可是,却也犯了愁,就算这几天皇帝没有功夫理会他,可是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现在凭着她一个人的力量想要救处幻遥,实在是比登天还难,她转了半天功夫,连天牢在哪里都没有搞清楚。
仁业的病其实并无大碍,只不过是他自己吓自己罢了。
楼轻尘端着药碗,有些好笑地看着一脸惨白靠在龙榻上的皇上,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威风无比的他现在因为内心的恐惧而像一个懦夫一样,了无生气地缩在那里,心里就觉得十分的痛快。
他已经慢慢地变老了,或者寻常的人还比较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毕竟生老病死是人类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到了仁业这里却成了最忌讳的话题。因为这一次受伤,他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有个闪失。
因为这种恐惧的心理,他的身体还真的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人的意志一旦消沉下去,百病自然也就来了,仁业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皇上,到时间喝药了。”楼轻尘将药碗递了过去,照例会有试药的小太监尝过之后才会端给仁业,楼轻尘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是在想,喝吧喝吧,是药三分毒,最好就这么喝药喝死了,大家才会省了心。
仁业皱着眉头喝光了那碗里的药,就算是再苦他都毫无怨言,可是,这身子却没有因为他的期待而好起来,反倒是觉得一天不如一天了。
“最近朕总是感觉到手脚乏力,很容易疲惫,不知道是不是体内还有余毒未清?”仁业叹了一口气,抓住了楼轻尘的手:“爱妃,你觉得呢?”
“皇上这几日的气色的确不好,是应该好好地调养调养的。”楼轻尘附和着他的意思:“我相信只要再多静养几日,皇上的身子定是会更胜从前的。”
仁业点了点头,示意让楼轻尘拉下床前的幔帐,让他再多睡一会儿。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启禀皇上,宫门外来了一位高人,自称自己是世外仙人,有很多修练心身的良方,可以助吾皇百病全消,益寿延年。”
“喔?是吗?”原本已经打着呵欠的仁业突然就坐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哪里还有一点病人的样子:“快快请他进来。”
楼轻尘的眼梢里全是轻蔑之意,仁业如此痴迷,想方设法四方收罗仙医,虽然收效甚微,可是他却依旧乐此不疲。
“皇上,真是太好了,既然说是世外仙人,想必是有些别人所没有的本事的。臣妾虽然很想留下来见识一下,无奈担心自己冲撞了贵人,所以还是先行退下吧!”
仁业此时的心思早已经不在楼轻尘身上了,他挥了挥手,示意让她下去,便在太监的搀扶之下坐了起来,正了正衣襟,准备迎接这位贵客的驾临。
楼轻尘走出养心殿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汉白玉的石阶上,走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他一袭白衣,很宽大,几乎看不出有什么款式,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意外地赏心悦目,衣袍当风,像是天边一朵自在高洁的云,如墨一般的黑发垂下来,头顶用一根白玉的发簪束了简洁的发式,却更显清俊,这样一个风姿出众的男人,却用一只蒙着白色面纱的斗笠遮住了脸,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他显得更加神秘。
皇帝遍求名医,不惜花费重金,所以也会有不少胆大的人趁机浑水摸鱼,所以,宫里并没有什么真正有能力有本事的人。
这一位不知道是不是又只是徒有其表的骗子,楼轻尘冷冷地一笑,转身从大殿一侧退身而出。
良宴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透过那层细密的面纱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朱红色的廊柱后面,目光似乎能够穿透一切,不过,他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想法,这与他无关,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知道顾青蔓伪造宫女的身份进了宫,所以,他便也要进宫来。不过,他和她不同,既然要来,便绝不会用那种低微的姿态,他已经习惯了睥睨众生的感觉,所以,这一次也一样。他要让顾青蔓明白,无论她想逃到哪里,最后都逃不过他的掌心。
他只做他想要做的,只争取他想要争取的,而其它人的命运,和他又有什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