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子此人还算得力,唐坤要见钦天监,他没过三四天就把钦天监的一个属官请来了。这期间唐坤还接受了三个皇兄和一个皇姐的问候。三个皇兄倒不是一起来的,第一个来的时候唐坤还特别提了一口气做好了备战准备。结果发觉这三个皇兄虽然各有各的特点,但还都不是二皇子和小芩那一派人。这让他松了口气。
在探望他的三个皇兄里,大皇兄朱豫德和三皇兄朱豫文都是比较内向甚至懦弱的,尤其三皇兄看上去胆子特别小,像个小兔子似的。他娘亲是徐嫔,唐坤对徐嫔印象还不错,对于三皇兄也和善一点,这才让他们平平稳稳地多说了几句话。
剩下的那个皇兄,是老六,叫朱豫堂。他只比太子的年纪长了四岁。唐坤仔细打听了,这个朱豫堂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后宫里也十分有名的。这小孩是个才子,听说是三岁识千字,五岁会作诗,十二岁的年纪已经是文采卓然。
唐坤见了这个小皇兄就不禁心说,你看,这读书多的就是不一样吧?看看小芩再看看人家,脱口成章逼格都不一样。
总的来说虽然二皇子和小芩给了他极恶劣的印象,唐坤对于这些其他的皇子虽然没有兄弟之间的那种亲密感,但印象还是不错的。
而那位皇姐是大公主。皇帝这一代儿子偏多,但女儿只有三个。大公主婉丽今年十四岁,亲母也是徐嫔,但自小生活在皇后的膝下。所以这回也就当仁不让地来探望太子弟弟了。
婉丽人如其名,虽然只有十四岁,但能看得出来长大之后会长得十分艳丽漂亮。这个皇姐虽然是徐嫔所生,但是她的脾气可一点也不像徐嫔和三皇子。大概是养在皇后那里的原因,婉丽公主的性格十分的爽利,甚至有点刁蛮任性。
但对于太子弟弟也挺关心,并且也十分得体地把这种关心放在对太子的尊重之上。那种巧妙的分寸让唐坤倍感意外,更觉得这个公主十分的不简单。
这再说回钦天监之事。这位钦天监的大人接下了请柬,在休沐日入宫觐见。
“臣见过太子千岁。”这位钦天监属官徐大人今年三十有余,少有出府,观测天文也有十几年,算得上专业技术过硬了。
“徐大人辛苦了。”唐坤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钦天监是一个部门。看见这位年轻的徐大人,太子爷倍感欢欣,“快请上座。”他在这里算是呆得要发霉了,急切的需要回到现代和正常人说说话,捋捋舌头。
徐大人官至正六品,都说钦天监直面天子,但事实上直达天听的也就只有监正。徐大人一时受到太子如此礼遇,倒让他诚惶诚恐。
“近日以来,后宫诸事繁多,思及皇祖母身体,本宫深觉惶恐。”唐坤一脸的忧心。“便想要在这个月去国寺给皇祖母点上百盏长明灯,为皇祖母祈福,就是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比较好。”求灯的事还是小夏子提醒的,唐坤觉得身边自从有了这个本土土著之后干什么都顺当了不少。
徐大人听着就心里犯嘀咕,心说这事你问问寺庙的主持就行了呗,有必要专门叫人找个钦天监灵台郎吗?
“太子殿下孝心感召天地。臣不才愿意为太子略尽绵力,臣以为此月十五天朗气清是个好日子,但具体还需与安华寺主持多做沟通。”他谨慎地说。
“如此本宫也能放心的下了。”唐坤看起来很容易就满意了,继而与这个徐大人叙起家常来,“徐大人有所不知,皇祖母此病皆是由本宫而起,本宫思及此总觉得寝食难安。”唐坤唉声叹气。
徐大人听着直发汗,太后的病和太子落水之案在朝堂上早就吵得沸沸扬扬,但此事归根到底最终还是圣上的家事。他还真有点怕太子会跟他透露什么他不该知道的事。
“本宫总觉得今年本宫极是不顺。”唐坤叹了一口气,终于打算介入正题了。
“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哪有什么不顺?”徐大人一听这话敏感了。说当朝太子运势不顺,不就是在打钦天监的脸吗?徐大人赶紧从座位上起来,和袖深深拜下。
唐坤被他吓了一跳,心说这好好的说着话,这个徐大人突然给他来个90°大鞠躬是闹哪样?“徐大人这是怎么了,快快请起。”唐坤求助地看向小夏子。
“徐大人请坐吧!”小夏子上来帮忙了,强行把徐大人扶了起来,“殿下不过随口一说,并非责问。”小夏子赶紧点醒他们家太子。
“啊,此事怎能责怪徐大人呢!”唐坤瞬间和善得要反了光,“人生一世,哪能没有个三灾六难的。”
徐大人被按到椅子上,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太子殿下通透。”
“本宫有此忧虑,其实是和后宫的一些传言有关,”唐坤有点难堪地凑近了徐大人耳边,“近些日子本宫总听到有人说,本宫和太后纷纷缠绵病榻是因为本宫落水之日,天生异变。他们都说是本宫沾上了什么东西,不仅给自己带来了祸事,还带给了皇祖母。本宫心中实在不安,才想向大人求证一二。”
“还请大人为宁棠解惑。”唐坤煞有其事地说。
小夏子听得一脸懵逼,宫里什么时候有这种传闻了?居然还传到了太子殿下的耳朵里!小夏子是毫不怀疑太子说的事,顿时愤怒了起来。
徐大人听了这件事倒是松了口气,原来就是些不着头脑的传闻啊!“臣记得当日是十七?”
“对,十月十七。”唐坤看着徐大人道,“大概是酉时左右。”
徐大人思索了一下,说,“以微臣所见,当日应并无异象。”
唐坤的好脸色拢不住了,“徐大人所言当真?”啊!他早就知道这事不会那么简单!他早就预感了。他忍不住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徐大人没想到太子爷这么信命理玄说,于是便说,“微臣印象里是没有什么异动,待回了总司,容臣再详查一番,届时再与太子殿下回信,也未尝不可。”
“那此事便有劳徐大人了。”唐坤向他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徐大人忙回礼,他见太子神思不属,忍不住劝慰道,“微臣观太子殿下天庭饱满并不暗沉,眉眼势长亦是清明之象,着实是不错的气色。太子殿下实在无需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唐坤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六品大人居然还会看相,他露出一个有些忧虑的笑容,说,“借大人吉言,宁棠只是每每想起当日之事都心有不安罢了。”
徐大人看着太子年幼的脸上带着忧虑,心里也叹口气。太子之病之严重,朝野皆知。太子说是太子,今年还不过十岁,这样的一个小孩无知无觉地经历了一场生死,想必是十分不安。
半晌,唐坤看着徐大人,“徐大人,此事可否为宁棠保密?”太子的眼神幽沉,全然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此事是太子的私事,臣自当慎言。”徐大人也知道太子这样问天相求心安,在外界看来可能会对太子的威名有损。
唐坤得了保证,也无心再做戏,便让小夏子就带着备给徐大人的厚礼,把他送出了宫门。
夜里,深宫大院,唐坤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看着一层一层的帐顶,脑子里想着钦天监的回信。徐大人确实有效率,回去没几个时辰托人就给他带了字条,说明了事发当日并无异动。还叫他放心。
唐坤这下子是彻底睡不着了,他感觉到一种绝望。他本就对那些学术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时空转换,穿越时空,四次元。他也看过一些有趣的科普小视频和科幻片,但也就是看得一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又能说清楚?
这种事他要是能办得到他早成了物理学家了!还是能拿奖拿到手抽筋的那种。
那他现在能干什么?只有等待。等待有那么一天错误的时间忽然之间拨回到正轨。但这可能吗?
为什么是他?唐坤问他自己。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深切的孤独。
唐坤躺在柔软的手工被子里,比起现代的被子,其实也说不好哪一个更舒服一点。唐坤本来也不认床,但是就是来了这么个千年之前忙起来还不觉得,但到这午夜时分反而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
独在异乡为异客。而他,不仅仅是异乡客,他还逆转了千年。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发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多大的份量。
他和小叔关系其实不是太亲热。唐坤过去的朋友只知道他家有钱,他爸死的早,家里就一个叔。但却不知道他其实是小叔带大的。他才想起,他小时候跟小叔感情很好,但渐渐的小叔越来越忙,唐坤和他叔后来就很少说话,而他那时也正好结交了一伙朋友。
这么一想他好像和他叔已经有一年没见了。大概是从——唐坤忽然恍惚了一下,他忽然头疼起来,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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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他叔坐在前座,好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有点憔悴,胡茬长出了一点,眼下带着黑眼圈,看上去瘦了很多。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说了什么。
菩提子的车挂随着汽车的启动晃动了一下。跟着车窗外的景色开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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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坤揉着太阳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印象里他叔一直是一副精英脸,而且是一个特别注重保养和个人形象的人。这么说,他叔就是那种大夏天没开空调,也绝对不可能穿着大裤衩子趿拉板儿躺在自己家沙发里的人。他什么时候有过那样的一副衰样?
唐坤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而他叔落魄的样子和那个神经质的眼神却好像越来越清晰。由此可见这应该不是出于他的想象。唐坤发觉自己过去的记忆混乱一片,他不仅想不起来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还想不起那最近发生的事。
他唯一想起来的片段就是他好像在一辆黑色的车里,那车配置不高,不像他自己的车,但不是那么的陌生。难道他那时跟他叔在一起?唐坤直觉哪里不对。
唐坤让破碎的回忆搅得心烦意乱,躺不住了便穿上件棉衣,抱着手炉,溜出了门。离开暖融融的寝殿,感受这寒风,唐坤却静不下心来。
他已经来这里十天了,就像是一个玩笑。这是一个有趣旅行,但唐坤根本没有心情享受。唐坤也渐渐从一种自欺欺人的淡定里走出来了,他认识到了他根本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妈蛋、妈蛋、妈蛋!他一点也不了解穿越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外头刚下了一场雪,空气是二十一世纪没有的新鲜,唐坤感受着这与他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一切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这人不坏,但也没什么本事。唐坤还是挺了解自己的,所以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根本活不下去。一个没本事的太子怎么活下去?那个二皇子对着他虎视眈眈。这世道捧高踩低,唐坤知道只要失去了这个位置,所有的屈辱都会迎面而来。
唐坤忧心忡忡地走过拐角,呼地一阵风,扑了他一脸冰屑。唐坤郁闷地抹了抹脸,忽然发现墙角团着一坨灰突突的被子,唐坤愣了愣,仔细看看,竟看见被子一头露出一点点脑门和黑黢黢的头发!
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