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皆是一片荒芜，零星片段浮浮沉沉，最终还是幻化成师父的尊容。或是严厉，或是温柔，或是循循善诱，或是狠戾冷血……
最后幻化成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被师父领回金銮殿。作为青鸾山上初来乍到的人类孩童，他饱受其他仙童的非议、冷眼和欺辱。
“不知道那人类小子怎么这么好运，刚刚上了青鸾山，就被箐沂上仙收作弟子。”
“就连居郢这样仙童中的佼佼者都还未被收到上仙自己门下，凭什么他归夙一来就成了箐沂上仙门下的大弟子！”
居郢闻言，在一旁紧了紧手中的扇子，道：“箐沂上仙宅心仁厚，定是可怜这因为已故上仙而失去父母的人类小孩。”
自打居郢拜在青鸾山门下，便很是刻苦，力求成为一众中弟子的佼佼者，望有一天能够为箐沂上仙所青睐。可偏偏上仙不曾给过他一个正眼，反而收了这凡间小孩。
怎能不让他气愤。
其他仙童闻言，更加为居郢抱不平了：“居郢，你看你平时这么努力，课绩也这么厉害，人还这么通晓事理，凭什么那归夙要踩在你头上！”
“说不定这凡童真的有什么本事……”居郢在嘴里念叨了会儿那凡童的名字，最后还是稚气地哼了哼。
他不信那归夙真的有这么好，让箐沂上仙收他作弟子。
于是一连好几天，归夙出门完成箐沂布置的课业时，总会有人使袢子。或是偷了他的剑换成普通的木棍，或是调包他好不容易收集的远古剑灵的资料，但他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总能想出其他办法完成任务。
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力气使出不少但没有什么效果。让那些捉弄归夙的仙童有气没处撒。
“人间的小孩就是木讷。”
不知从何时开始，归夙被孤立了。他不知出自何因，也懒得理会。与其去猜测他人冷眼下的含义，还不如多练练剑法。
许是天赋惊人，简单的剑法过目便会，较难的剑法稍稍练习一二也能掌握得炉火纯青。连课绩也是次次优等，渐渐地，风头竟有了盖过居郢的势头，少数人也是对其刮目相待。
一日，归夙刚练罢剑法，便有一人来访。
是居郢。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眸底满是倔强。
归夙看了眼对方，微微蹙眉：“何事？”
本来打算练罢去深刻钻研下剑法，却被这个不速之客打乱了计划，心中不免有些不满。
“我要和你比试比试！”
他才不信这个人类小孩的本事有多强呢！
二话不说，居郢展开扇子便开始了打斗。
归夙未料到对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生生受了这么一击，被震出好远。倏地喉头一甜，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归夙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好似搅在了一起。
箐沂闻声从大殿内赶来，却见归夙狼狈地跌倒在地，他冷眼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居郢，沉声道：“你资历比他久，内功比他深厚，为何要伤他？”
不等居郢解释，箐沂便抱着归夙离开了这里。
恍惚中，归夙只看见一抹高大的身影，心中是没来由的心安。
居郢愣愣地看着箐沂抱着归夙远去的身影，有些慌乱，一不小心跌坐在地。
他……真的不是有意的……他以为，他会还手的……
回到内殿，箐沂小心翼翼地放下归夙，唤来仙医为他治疗。
即使有妙手回春的仙医在旁，箐沂还是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帮归夙渡着灵气，好减轻治疗时的痛楚。
虽然在昏迷中，归夙仍能感到，守护在自己身侧的人对自己有多么爱护。他贪恋这丝温暖，甚至不愿醒来，就想这么睡下去。
再醒来时，却不见师父的踪迹。他向殿内的小仙娥打听，才知他昏睡的这几日出了这么多变故。
比如——青鸾山上多了一项规定：青鸾山内不得私下比斗。
比如——这几天有人偷偷在殿外送来人间补品。
再比如——师父长跪于仙帝大殿外请罪。
师父私自带身为人类的自己上山，欺瞒了仙帝，被仙帝降罪。
看上去不过十余岁归夙发誓，决不辜负师父的期望，成为最优秀的弟子。
——
长跪于大殿外的箐沂深深感到，权利的重要性。
那时的箐沂，即使修为深厚也不过一普通仙位。
无论自己的修为有多深，无论自己的灵力有多醇厚，自己还得按照里面那位的心意办事。
甚至，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仙尊，人类毕竟是人类，不可修习仙法。”
“可是他是……”箐沂差点脱口而出带归夙上山的真正原因，连忙止住，“……他是个好孩子。”
仙帝闻声，笑了：“一个人类孩子，值得仙尊你如此？”
“值得。”
——
是的，值得。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为何值得。
箐沂强行破功擂台旁的屏障，遭到反噬。这几年来，仙界都当作他护徒心切……罢了，如此也好。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满足地看着眼前昏睡的少年，却起身，向一处黑暗走去。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从那珠子里汲取些什么。那丝笑意也逐渐变得狰狞。
许久，箐沂跌坐在地上，额头尽是渗出的细汗。一丝鲜血猝不及防地从嘴角溢出，他突然起身，不管不顾踉踉跄跄冲向殿外。
刚踏出门，便遇上了来访的墨凛。
“上仙这是……”墨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
箐沂警觉地看着墨凛：“你来做什么？”
后者只是无辜地眨眨眼：“本座只是来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箐沂突然记起，那血魂珠还在归夙身上。
“魔君的东西自己动手拿走了便是。”遭了反噬后本就心情不佳，他此时并不想和眼前的人周旋。
“行行，本座便不惹上仙生气了……”墨凛邪笑着，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啊对了，月余魔界举办试武会，上仙一定要带着徒儿一同参加啊。”
箐沂蹙眉，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墨凛拦下：“上仙不许拒绝。”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仙帝和仙界长公主是一定会去的，本座想，上仙也不会拒绝的，对吧？”
——
少女一袭红衣，站在无际涯边。风玩味地掀起佳人的衣袂，牵动着人儿的思绪。
爹爹……会失望吗？她如今入了魔道，便没有回头路了。
未浔含泪，手脚不自觉武动起来——是爹爹教她的，一招一式，她都记得。
抬手、转身、出拳……不知何时，银线划过脸颊，微风拂过，凉丝丝的。
“不错。”不知何时，墨凛出现在了她身后。
未浔一惊，连忙拭去泪痕：“师叔。”
“啊，这就开始着手月余的试武会的准备了？”
“嗯。”未浔浅浅地应道，又迟疑地开口，“他，会来？”
“会的。”墨凛颔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