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夙默默地跟在未浔身后,一路无话。
还是未浔强撑起笑脸,与归夙找着话说:“我原想为爹爹采茶,哪知一失足差点跌下悬崖,多谢夙哥哥伸出援手,我才得以安全……”
未浔边说着,边偷偷回头瞧着归夙的脸色。
归夙仍是神色淡淡,听闻此时,也不过是“嗯”了几声,生生让未浔将接下来的话哽在喉咙。
如今,一句话也不愿与我多说了么……
未浔落寞地想,勉强地牵起嘴角笑了笑。
行近家门,未浔心中暗暗失望,正在想什么将他留下的对策,突然感到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这种气息很淡,但未浔就是感觉到了,似乎暗藏锋利,又似乎平静无澜,让她的心倏地紧张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包围着她。
她转头,看向归夙,只见他神色如常,似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是什么……”
未浔喃喃自语,看着近在眼前的家门口,竟是不敢迈出一步。
好似迈出去了,什么东西就会消散一般。
“……怎么了?”
归夙见未浔停下脚步,在那里怔怔发呆,不禁疑惑道。
“无事……”
未浔说着,推开家门。
庭院静静,空无一人。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轻轻摇着未浔挂在窗前的风铃。
风铃轻轻摇曳,一道道悦耳的铃声直灌入耳。
下一刻,淬满了毒的黑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归夙眼瞳骤然紧缩,下意识地将归音剑拔出剑鞘,替未浔挡开。
未浔一惊,不待她细想,又是一轮黑箭直射,都淬满了毒,似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数十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庭院门口,皆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黑箭皆被归夙的剑风扫开,没有触到未浔一丝,但显然,这只是开胃小菜。
一名似是黑衣人头目的人站出,冷冷一笑,剑指未浔:“你便是他的女儿?”
“慢着!”
一声暴喝从紧闭的房门内传出,下一刻,墨萧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们要寻,要杀的人是我,不要为难无辜的人。”
墨萧淡淡道,手执一把青色长剑。
“此行的目的便是你,墨萧,你何时换剑了?”
黑衣人头目盯着墨萧那把剑,似笑非笑。
“她,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早已在三百年前便随着云浣一起死了。”
墨萧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句一字解释道,然后便提剑而上。
未浔听了此话,一时间有些怔愣。
若她不是他的女儿,这些日子的关心与照顾算什么。
她提起前些日子墨萧送她的剑,看向归夙,眼里的前所未有的坚定。
“夙哥哥……你可愿帮我?”
话毕,不等归夙回答,她便迎身而上,加入战斗。
她是墨萧的女儿!在他向她道明那一刻,她便相信了。
墨萧方才否认,定是不想让她卷入漩涡。
可她未浔,从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一招一式,一剑一舞,没有一丝颤抖。
这些日子的勤学苦练,如今在这一刻,大大派上了用场。
可她毕竟才习武数日,远不及这些身手敏捷的黑衣人。
不过多时,她便十分吃力,勉强才抵得过一招。
可这一招过了,下一招呢?
归夙看着未浔在混战中娇小的身影,看着她坚毅的眼神,看着她吃力地应战。
不再犹豫,投身入战斗中。
可他未曾注意,在他的胸口,隐隐发着微弱的光。
且那个光芒,越来越亮。
——
青鸾山。
偌大的金鸾殿仅箐沂一人。
他一手覆在胸口,一手运转起法术。
血色的光芒在他的掌心浮现,隐隐幻化出一颗珠子的形状,晶莹剔透,浴血般的光芒闪烁着,衬得他苍白的脸有些恐怖。
他并未束发,三千青丝如瀑,直垂而下,散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有些癫狂。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血红的光芒,痴痴地笑了起来,原本精致的面庞显得有些扭曲。
“哈哈哈……百年之仇啊……那人之亲,我通通要灭!
“墨萧……今日……便是你的身死之日……”
他禁不住地喃喃自语,似癫似狂地覆手在那团光芒上,脸色愈来愈惨白,可他的笑声却愈来愈大。
——
归夙一手执剑,毫不犹豫地砍下一人的头颅,血溅了一地,但脸上仍是神色淡淡,好似早已见惯。
正打算提剑走向另一人,胸口处中却倏然一痛,他不由自主地弓下腰,用剑勉力支持才能站稳。
痛楚在一瞬间便蔓延全身,连未浔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也逐渐变得模糊。
“夙哥哥……夙哥哥!”
未浔不顾黑衣人的攻击,几乎是一下子便朝着归夙奔来。
正当她心如急焚地奔来,还未抓住归夙的衣角时,归夙便站起身来。
他仍是执着归音剑,一层血红色的淡淡的光芒笼罩着他,他周身气息变了,那是一种未浔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觉得眼前人十分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归夙拖着归音剑,慢慢地走向墨萧的方向。
墨萧仍在抗敌,并未注意到这边。
归夙手执归音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墨萧。
墨萧一惊,连忙提剑来挡,抬头看着归夙。
只见他的双目猩红,眼神空洞却好似满载着仇恨,嘴角微微咧开的笑是那样渗人心魂,好似带着无尽快意。
墨萧心一惊,疑惑他为何会对他有如此大的恨意。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归夙又是一招。
墨萧以剑为点,快速与归夙分开,归夙紧追不舍,不过是一瞬,又是一个剑招袭来,招招夺命。
墨萧与他对抗着,暗自疑惑。
前些日子他方才与他交手,可如今,他的修为怎会涨得如此之快?!好似跨越了一大境界,如今与他交手,他竟是占不到一丝好处。
墨萧飞快地在脑海里盘算着输赢可能,一边与归夙交手,竟是有些吃力地应对。
归夙仍是阴森森地笑着,招数变幻无穷,招招致死。
他身上的光芒愈发地重,他的剑招愈来愈快。
墨萧吃力地应对着,看着他的变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
未等他细想下去,只听一声专属于女子的尖叫声传入耳畔。
他心一惊,分神地看过去,归夙抓住机会,单手一转,剑直直地刺过去。
一剑穿心。
墨萧错愕地看着归夙,归夙眼中仍是麻木,只剩下一片猩红和大仇已报的快意。
“呵呵呵……三百年了……”
他喃喃自语,眼睛却盯着墨萧。
“箐……沂……”
墨萧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鲜血抑制不住地从他的嘴角落下,胸口的剑仍然插着,痛楚似乎已经麻木。
他明白了,为何归夙会突然实力大涨,为何他眼里会有如此大的恨意。
血魂珠……控人心神,纵人行动。
可来不及了,他看着越陷越深的剑,眼皮越来越沉重。
未浔……未浔……他与云浣唯一的女儿……
他费力地扭头,看向未浔,他看到了未浔眼里的不敢置信,看到了她的悲痛欲死,看到她的惊愕。
动了动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慢慢攒起一束微弱的光。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当那束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光慢慢地向着未浔飞过去,墨萧终于慢慢磕上了眼皮。
云浣……我来陪你了……
尽管代价是,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