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外不知何时下了大雨,挟着雨的风拍打着窗棂,就像鬼魅低声的挣扎。
屋内,宋承寅依旧不疾不徐地拨弄着琴弦,袅袅杂杂的琴音中,分明听得出他的心不在焉。
赤嬛跪坐在门外的回廊上,任凭风雨湿透衣衫。
“皇上,皇上……”她声声唤得哀怨,宋承寅依旧不为所动,赤嬛便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这些日子,我总是在做很长的梦,梦到的都是过去的事。梦里有塞外的黄沙漫天,驼铃悠扬,也有翩翩的白衣少年,骑一匹红棕烈马,向我伸出手来,问我可愿意跟他回家。”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那时候的我一个人,还喜欢穿红衣,饮烈酒。但我没想到,后来能有一个白衣少年郎入了我的眼,能让我心甘情愿的把余生交付给他。”
“我想,就是因为寂寥大漠中的惊鸿一瞥,从此开始害怕一个人。”
“皇上……”赤嬛的声音更加凄婉,她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赤嬛在跟你回中原的时候说过,赤嬛把一生都交给你了。赤嬛是北漠的女子,是江湖儿女,从来都说话算话。”
“鲜卑来犯,你不愿发兵。是呢,一个女子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花费几万军队的功夫。”
“可是,皇上,赤嬛把一生都给了你,你若让赤嬛一个人上边疆,抵御鲜卑来犯,就算是尸骨无存,赤嬛依旧毫无怨言。”
“但是你把赤嬛送给鲜卑王,你就是把赤嬛给了别人,把赤嬛给了你的余生转手让给了别人。”
“皇上,赤嬛不再是你的了。”
“我常常在想,当初你在马上附身向我伸出手来时问我:‘姑娘可愿意随我回中原,做我的妻子,让我来伴你余生?’若是当初我没答应你,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样难过。但是那又怎样呢?到底是那一眼,一眼就万劫不复。”
“皇上,若赤嬛这次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下次再见时,你我便是陌路。”
“宋承寅……”最后无力的一声呼唤,屋外便没了动静。屋内的宋承寅身形微颤,紧拧着眉,却也没有起身。
落了一夜的大雨,次日赤嬛便染了风寒。鲜卑王和宋承寅都提议缓几日再回鲜卑,倒是赤嬛,施施一笑,当天便请了去鲜卑。
天已放晴,走的时候阳光正好,中原的花开了满城,不似塞外那般寂寞。
赤嬛上了马车,头也未回。一行车队绝尘去,宋承寅站在城门口,神情不明。良久才轻笑开来,声音几分苦涩:“如今,这天下又只剩我一个人了。”一阵凉风,宋承寅打了个冷噤,喉头便涌上一口腥血。
他也只是笑,赤嬛啊,那直率的性子,若是没了他,怎么在中原这险恶的地方过得下去?他知道她喜欢大漠,喜欢塞北的长河落日,那他就放了她,让她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七年后,赤嬛终究还是回了趟中原。
她穿着红衣,骑着马,拿着剑,剑上挑着酒,策马扬鞭进了京城。随她后面的,是英岸俊朗的鲜卑王,眼含笑意地同她策马。再后面的马车,坐着赤嬛与鲜卑王的一儿一女。
中原皇帝设的宴上,她再见到了宋承寅。他苍老得厉害,已白了两鬓,神情疲惫,面色苍白,一动便要咳嗽。她望他,眼底的痛晦涩不明,既而也只是礼貌疏远地笑笑。
鲜卑王便拥她入怀,宋承寅也只是笑。不知道是释然还是绝望。
中原下了雪,赤嬛没看到繁花便回了鲜卑。宋承寅望着她策马离去,也未再能等到中原来年的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