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青山后,距离武昌城近了,我用望远镜已经可以依稀看到对面的武昌忠孝门城楼,但兵临武昌的路却并非坦途,因为就在对面有一大条壕沟横亘在我的大军与武昌东城墙之间,壕沟从东湖蔓延至江边,是清军在武昌城东面最后一道城外防线——东湖要塞。
我端着望远镜,仔细打量着这条防线,不难看出湘军对这里是下了功夫的,壕沟绵延如一条长龙,湘军的防御工事依托战壕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基本上每十几步就有一座土垒,土垒上架着排炮。战壕里的湘军大旗和“蒋”字营旗在四处招展,我知道,两万湘军匍匐在对面的东湖要塞里摩拳擦掌。
就在这时,刘铭传走过来说道:“殿下,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随时都能杀过去!”
“嗯,很好。”我微笑着点点头,看了看斗志昂扬的刘铭传和他身后的几位将领,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愁容很快又回到了脸上,我咬了一下嘴唇,缓缓开口道:“但对面已经有两万妖军,现在我们不能硬打了。”我现在这里只有两万五千人,对付几千人还行,对付两万扼守要塞的敌人就十分困难了。
这也正是让我头疼的,本来三河之战前我手中握有十万重兵,后来分出一些给赖文光对付鲍超和收复皖中四城,然后打武汉计划我这路挥师五万从江西进攻,但和之前曾国荃在安徽时作战一样,经过一路攻城掠地分兵守城,现在打到东湖对岸也就剩下两万五千人了,更让我郁闷的是湘军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调来了两万兵力,让我如何招架?
晚上我在主帅大营召集终将商议,一上来也不隐晦,直接向大家展示探马和“中军统”送来的准确无误的情报,对面现在已经有两万敌军严阵以待;将领们都紧锁眉头,我咳了一声,开口道:“我军已无人数优势,在排炮面前我们的五千支洋枪也没有任何优势,诸位说说这仗接下来该怎么打?”
“用开花炮轰如何?”刘继盛说道。克虏伯火炮的射程比湘军小排炮的射程远,刘继盛的意思是仗着胳膊长离远了用拳头打人。
“不见得有多少效果,”林启荣摇摇头说道,“妖军尽数躲在壕里,根本不怕我军炮轰,就算把东湖那片地方都轰烂了也不见得能炸死多少,况且我们弹药有限,将来攻城时怕是还有需要。”诸将都点点头,林启荣也是正规军人,实战经验自然比刘继盛多。
“要不我夜里领几个身手矫捷的兄弟悄悄潜过去杀了蒋益澧,妖军没了主帅必定崩溃!”刘铭传激动地说道,现在的他正战意十足。
“对面的大小营垒也有几十座,蒋妖的旗子也到处都是,上哪去知道蒋妖本人究竟躲在哪座垒里?”林启荣说道,刺杀对方主将这招儿还真没用过,不过现在根本行不通所以也被否决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将领提出了想法,但都不切实际先后被否决,会议也陷入了僵局。
“林主将,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吧!”林启荣之前否决了好几个想法,所以有人开始喊他说话。
林启荣想了一下,说道:“殿下,诸位,我认为此战只有配合水师方可取胜!”
“还请林主将细说。”
林启荣道:“用船载一部分兵力到妖军防线背后,然后我军从两边同时发动攻击,夹击妖军防线,妖军必败!”
“不行!”我立即开口道:“太冒险了,这可是置之死地啊,这路人马被夹在武昌与东湖之间,一旦城内城外的妖军出击反夹击,到时候连撤退的地方都没有。”林启荣这走的是一招险棋,夹击敌人就有被敌人夹击的危险,我还不想和湘军这般拼命,于是这次由我又把林启荣的想法给否了。
林启荣听我这么说,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他是不怕打过硬仗的,但我怕,我现在一直被矛盾的心情充斥,一来想打下武汉,二来又想尽可能保存实力,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商讨了一晚上也没有个结果,我只得继续按兵不动,静待时机。就在诸将纷纷离开营帐之际,突然有手下进来报告说外面有个书生求见说要见我,我听了一愣,正打着仗呢见我干什么,但我还是示意把他带进来。
这个书生几乎是被我的亲兵押了进来,他三十岁上下,一身破旧的旗袍,脑后扎着一条长长的辫子,他一进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你就是太平天国城王冯瑞城?”
“对,本王就是,不知先生深夜来见有何指教?”我说道。
“城王殿下,晚生是来劝您不要打武汉的。”这家伙也是开门见山直接说道。
“为何?”
“武汉三镇聚集了大量湘军和清军,且城防坚固,而反观您虽然之前一路高歌猛进,但到现在只剩不到三万人,已成强弩之末,对面的东湖有两万湘军,就算您能拿下东湖,怕是也不剩多少力量攻城了。还有您的水师虽然厉害,但终究只能在江上称霸,而攻城则是另一回事了。”书生侃侃而谈说了一大通,说得确实有些道理,我也不时点头,他瞧了我一眼,又开口道:“所以放弃进攻武汉对双方都有好处。”
听了最后一句,我突然惊觉起来,开口道:“你是谁?是曾国藩派你来的?”
“哈哈,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打武汉会让您收获比损失大很多,李秀成已经拥兵五十万,坐拥苏杭,您难道不担心?”他笑着说道。我心里一惊,这个家伙果然不简单,居然想挑拨我和李秀成,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劝我退兵。
“这些都是曾国藩教你说的?”我警觉地问道。
“曾老帅已抱定死守武昌的决心了,您要是硬打,那最终只能是同湘军玉石俱焚。所以殿下一定要三思,李秀成那边可是在看热闹呢。”他说道,又把李秀成给搬出来了,他的一举一动让我想起了中学学过一篇古文叫《烛之武退秦师》。
“哈,先生你想多了,忠王李秀成如何与我无关,本王现在就盯着武汉,先生您还是告诉我您究竟是在替谁说话,这样本王说不定会认真考虑考虑。”我笑着说道。
这书生被我这么一说,他见我丝毫没有被说动,也不怕李秀成,便有些急了,终于开口道:“好吧,晚生是胡公的门客,这次和您会面替胡公来的,是背着曾老帅而为的;胡公是湖北巡抚,武昌城破,胡公难逃一死,胡公平日整顿吏治、善待百姓,在远近都受拥戴……”他的语气几乎是在哀求我。
“胡公”不用想指的就是胡林翼,胡林翼,字贶生,号润芝,湖南益阳人,湘军重要将领,也是道光名臣陶澍的女婿,道光十六年进士,咸丰四年迁四川按察使,次年调湖北按察使,升湖北布政使、署巡抚;这个胡林翼年龄与曾国藩相仿,官位却长久以来在曾之上,握有湖北地方实权,在湘军中也是少数能够与曾国藩平起平坐的之一。
原来是湖北巡抚胡林翼的人,武汉危急,曾国藩随时可以抬屁股逃往湖南,但他不行,省城武汉是他的大本营,丢了省城胡林翼横竖都是一死,所以他才会比曾国藩还担心。我点点头,说道:“胡公也是个人才,我冯瑞城现在就需要这样的治国之才,如果胡公不介意,瑞城的大门始终向胡公大开。”我知道胡林翼与曾国藩不一样,他对大清朝并不是忠心不二,据说他还曾劝过曾国藩拥兵自立光复汉家江山,所以我知道胡林翼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笑话!”书生厉声说道,但很快又变了个语气,说道:“城王您是明白人,多得晚生也不说了,还请您想清楚。”
“本王已经想清楚,那就是加紧进攻,全力夺取武昌城!”我厉声说道,然后高喊道:“送客!”那书生听我这么说,连连摇头,知道自己这回是辱了使命了,垂头丧气地被我“请”出去了。
“殿下,您刚刚……”一直在一旁的刘继盛对我的突然变脸很不解,他问道。
“胡妖想劝我们罢兵,是因为他对武汉的城防很没信心,也就是说武汉硬打是可以打下来的,再者,本王突然想清楚,进军武汉并不是只有我们一路,英王的人马还在江北,只要我们尽量缠住武昌的妖军,就能为英王他们赢得打汉阳和汉口的机会,汉阳、汉口一下,武昌就是囊中取物了。”我说道,刘继盛也点点头。
于是第二天我做了与胡林翼使者相反的做法,敲锣打鼓,喊着要进攻武昌,但只是虚张声势,并不真的派兵冲锋;这么一来搅得对面的东湖要塞里的湘军焦头烂额,在时刻防备着,很快湘军又调来五千人增援蒋益澧,东湖要塞已经聚集了两万五千湘军,这下实际上我更打不过了。之后的几天都是如此,对面的湘军也都把神经绷得紧紧的,两边战事一触即发却又没发。
但我知道我的目的已经打到,就是在武昌城东北牵制尽可能多的武汉守军,为其它几路进军赢得机会。
不一会儿刘继盛笑着走进来,递上情报道:“殿下,我军水师已经击沉了杨妖的座船,可惜杨妖乘小船逃走了;这几天在白沙洲再败妖军水师,妖军水师残余已经悉数逃往湖南岳阳了,长江之上已再无妖军水师!”
我点点头道:“很好,我军已经控制了制水权,这仗好大多了。黄文金那边有消息吗?”
刘继盛道:“黄主将他们已经拿下了武昌以南的通山、崇阳、通城、蒲圻四地,武昌粮道尽断,很快就会变成孤城一座。”
“刘宰辅,见你笑得这么开心,必是还有好消息吧?”我说道。
“是的殿下,就在昨天,英王殿下已经挥师拿下了汉阳和汉口!”刘继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