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虎!……”何千姿憋了好久的眼泪与各种小情绪在一个路人看着很诡异的人狗相抱中爆发了出来。狗子都是很有灵性的,能很敏锐地察觉到主人情绪变化甚至身体情况,被摸顺毛的狗子似是很同情他的主人,伸出爪子象征性的拍拍。
似乎感觉到被一只狗安慰很丢脸,何千姿便扶着墙根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向衙门。何阿虎屁颠屁颠的摇着尾巴跟上。
她是….要死了吗?和阿娘一样….一样的症状。让那些人看看,还敢说我不是我阿娘的孩儿,当年他们明里暗里都这么说,她那么小根本做不了什么,只是心里头狠狠撇着一口气,汗珠子一个劲的冒。那是恐惧、怯懦。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在哪里,不知道他们怎么一番碎嘴……当时小小的她便在心里便暗自发誓:她不要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就想阿娘和她说过的那样“咱们小姿要像名字一样,活得恣意,最好有一千种出路,以后笑着哭着都快活啊,不要想娘亲一般。”阿娘愈说愈轻,何千姿那时候太小,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说着说着怎么便哭了,眼泪珠儿像一颗颗水钻流连辗转。大人好生奇怪。
现在她也是大人了,大人也许都是这样吧,何千姿暂且以此宽慰自己。她早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她更要好好活着,用力的活,活得一天像两天,一年像三年,当她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也许便会像话本上说的那样..死而无憾了吧。这么想着想着,何千姿竟然抿抿嘴成了一个强颜欢笑。也似乎看到母亲在小姿帮她粗手粗脚的擦眼泪的笑,世间之情大多相通。
她静静地站在一棵老柳树下,将鼻头轻触垂下的绿枝,使劲吸了口清凉空气,试图理清混乱发昏的记忆。
何千姿有好多愿望呢,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还能实现吧。她必须帮兄长寻个可靠女子替她监督他,兄长,整日忙于政务,总是记不起吃饭喝水,也不懂得添衣减衣,他们相处七年间,何千姿竟然从未见他和女子有什么交集,莫非兄长志不在此?不行,她一定要搞个透彻。
还要给母妃找个名医,治愈她的头风,每次一犯病母上大人就会皱眉,她看着就心痛得紧…她还从未出过除了天山与京都以外的地方,她想试试外面的空气新不新鲜,外面的气候宜不宜居,外面的风俗热不热闹,各地的小吃美食爽不爽口,没人管束的日子自不自由……哦,还有,希望司徒能幸福,多好的人呢,不能幸福的话,岂不是当年白给她抄课业了。
这么想着,何千姿感到任重而道远,一种崇高的责任感盈满她的胸膛,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儿有泪不轻弹,人固有一死我要重于泰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
何千姿弹了弹衣服灰尘,抬头仰望,柳絮纷飞,空气里满是春天的颜色,格外芬芳。
她轻松跨过县衙门槛,动作恣意流畅,好像刚刚只是喝了口凉水一样疏松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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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何千姿一下便看见她的师爷一身读书人的低调着装,安坐在庭院西侧的石桌上,轻轻颔首,正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的笛子,阳光下他的笛子莹莹如玉,晕染着奇妙的光泽。似是察觉到脚步声,师爷马上便抬头看,四目相对。何千姿不知道为啥总感觉师爷在打量她,是她刚刚灰尘没弹净吗、、、?还是….何千姿感到一阵心虚。
师爷年纪轻轻,虽然从来没和她讲过,可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三四,却精通各色乐器,熟识各门武功,又会处理打点衙门上下事宜,在她心里是能文能武,简直全才,堪称她的第一幕僚!
她一向喜欢自己曾做出的英明抉择,还记得刚上任时。
何千姿:“我没钱雇师爷的”
师爷朝她一拜:“县尹大人,在下暮生,朝生暮死。”
何千姿汗颜:“那就..一吊钱吧”
师爷:“大人,在下可以处理政务,还了解这的风土人情,户籍人脉,会劈柴,烧火,做饭,狩猎,钓鱼…”
何千姿;“行了行了,既然你能干这么多人的活计,那就三吊钱吧,以后跟着我混,干好了涨月钱,做不好就卷铺盖走人。”当时她听得半信半疑,可她确实需要一个助手,快速上手接管这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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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在师爷面前,何千姿从不摆架子,皆以朋友相称。拂开衣裙,何千姿径直坐在暮生面前,熟络的启开面前冰鉴,拿出里面还冒着丝丝冷气甘草冰雪凉水仰头就要喝,一根笛子刷一声打过来,打在手背上却不怎么疼,何千姿只好悻悻的放了回去,还小声都囊着“就喝一小口而已。”
“大人这节奏是想死在任上吗?”暮生挑眉看着她。暮生是个厉害江湖郎中,死马当活马医,所以何千姿干脆就把自己的病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何千姿摸摸鼻子,暗自想着“早知道就不让你跟我混了,你知道的太多,管得也太多了。”
暮生突然开口“大人昨晚的英雄救美故事很是精彩,美人我已经替大人先去问候过了,暂且不需太过担心,现下厅堂有个着急见您的客人来访,正候着您。”
“谁?”
暮生正要回话的同时,一阵鲜亮温柔的吴侬软语传过来,人未到,声先到。
“哎,大人回府喽,奴这是刚要去找你呦。”这人说的话不是官话,而是当地方言,是个妥妥的当地人。
顺着声音,何千姿看到了一位聘聘袅袅的女郎,“大人”那女子走进向她道了个万福,不卑不亢。水粉的一袭衣裙,细腰处收紧,姣好的勾勒出好身材。肤如凝脂,柳眉杏眼,唇若含丹,精致又素净的妆容将女子的美好到了个恰到好处,就是女人也想多看两眼。
“何事?”何千姿整整衣襟,喝起了茶水。这正经的声音,显然会给不了解何千姿的人一个误会,这是不苟言笑,做派严肃的县尹。
“奴是潇湘馆的辛夷,大人前不久给馆内蘅芜姑娘填的词甚受欢迎,馆主特此遣我来请大人赐词。”
何千姿听的是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嘛。
她把玩起桌上的茶盏,暮生看到立马会了意,附到何千姿的耳边低声道:“潇湘馆是城南瓦子一家新兴的花楼,很受市民欢迎。另外大人前几天写的词被书坊采用后卖到了潇湘馆,当然书坊已写信告知,我以为此事甚小便没有麻烦大人,此人想必是书坊牵线来的,应当是可信的。”
师爷不愧是多年辅佐县尹的“老人”啊,简直能猜出她心里想什么,而且逻辑清晰,情理兼顾,以主为先,事事稳妥,滴水不漏。何千姿看他时眼睛里满是欣慰。
暮生眸光一转,算是淡淡的回应。
辛夷很是机敏,看到师爷在县尹一旁耳语,连忙开了口“大人,若您填词,我们自是会保密您的身份,谱子出来名字也可写上个化名的,请您不要有后顾之忧。我们馆主愿意以一两银子一首歌,三两一个话本的价钱作为润笔金,若大人肯照顾着些馆内的生意,我们愿意再升钱。”
这…这位辛夷姑娘已经说的很是委婉了,是无非想让何千姿迎合逛花楼的纨绔子弟的不可描述的审美倾向。呃…想她一世清誉难道要拜倒在金钱的淫威下吗?还不是铜钱,那可是白花花的银两啊,她都多久没见过银两了连自己也不清楚了。
暮生看到何千姿的犹豫,又与她轻声耳语道“家里的米缸都见底了。”
何千姿:“哦,无需提醒我家里不缺钱,况且这是爱好兴趣问题,涉及到钱反而俗了。”暮生以为写首艳曲就这么容易吗,动动手指就来钱!原则,做人的原则咱不能没有啊!
“辛夷姑娘啊,本官生性好写文章,那些文人墨客常写的陈词滥调我是写惯了的,这让我突然写些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我怕也是徒然献丑,反而误了贵馆的钱途。”
辛夷:”“馆主看过大人佳作后,都赞您才华斐然,语言灵动,大人莫不要贬低自己。”
暮生又附到何千姿的耳边,轻柔的声音略微带些小情绪。“我的月钱好久不曾到手了。”
何千姿看着师爷眼睛,轻轻拍拍他肩膀,说“师爷不要急燥,本官答应你的请吃饭自是不会反悔的,届时梁州最贵的食楼、最贵的菜肴,你随便挑,本官绝对不眨一下眼。何千姿看到暮生轻轻挑了下眉。她顿时感觉心虚,便转头看向辛夷。
“哎呀,你看辛夷姑娘,时候不早了,本官这还得去店里排号呢。”
辛夷见色忙道:“大人不若今晚来潇湘馆,各色珍馐佳肴虽不敢说是最贵,但好歹至少二两银子起价,想来也应不是便宜的。也正好我馆正有此意请大人免费游玩。”辛夷想着馆主的交代,一心想完成任务,这眼下看县尹的意思是不愿意的,一时半会是难撼动她了,不若请君入瓮,多花些银子而已,至少能争取到时间。
何千姿是玩哑谜的高手,玩哑谜就要猜别人的话里的话,想对方话下的真正企图,辛夷的这点小把戏自是一眼就能看破。
正打算拒绝时,何千姿看到一旁的师爷,默默站在一旁唇语“好饿,好饿”那双黯淡的眼眸,略微干裂的嘴唇,好像有些粗糙的皮肤,干燥的青丝,天呢,她在做什么!师爷费心费力的,她作为雇主,竟然还不让属下吃饱,师爷原来初见时皮肤多好啊,一瞧便是富养出来的,她真是…没有良心!
“盛情难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那奴这厢就回去准备,请大人收下次牌匾,届时自有人领去包厢,奴告退。”说罢,辛夷就碎步退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