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凭亦刻刀握得极紧,手指捏得发软,这幅图案的每笔勾勒都花了他大心思,每一步都力求完美,刻刀差点被手上的汗滑脱,险些直接割到手指连接处,他停下从旁边拿出白布把手擦干净又继续投入。
如果说蜜蜂勤劳,那常凭亦这些天简直是“蜂中楷模”,因为常凭亦对自己下了一个硬性要求,他要在新年前给姜九生看到初稿,他这要求是不带“希望”二字的,而是一定要,所以称为硬性。
期间常凭亦甚至很少再接其他人的活,一心扑在姜九生的东西上,来岚苣殡仪馆的顾客要求的定制现在也大都由店里的伙计,常凭亦的手下来做。
姜九生抽空去看过常凭亦两回,常凭亦把姜九生有关的工作都安排在自己家中单独工作室里进行,姜九生去看常凭亦,却从没进去瞧过,也没过问过有关问题,姜九生表现得一点不好奇,只期待最终出来的结果,也不奇怪,姜九生向来这种作风。
只是常凭亦肉眼可见的忙碌,店里的生意依旧要管,这边也不停地做,姜九生没吃上常凭亦下厨做的饭而已,常凭亦居然能舍弃掉自己的美食爱好,甚至吃饭经常忘记,姜九生总觉得对不住常凭亦,这其中自己的事情太打扰他了,于是干脆姜家的下人布置任务,每天准点去给常凭亦送饭,至此厨娘每回又多煮一份量。
姜九生去过两回也自觉不再去打搅,正好这段时间书房更新,安霄一人忙不过来,而他也要忙着排书,甚至卫生局的事情也在行程安排上,姜九生也不闲。
卫生局的人派来好两个,上面来的人自然就是监督工作,好吃好喝招待还不能累着,西药店的人从早忙到晚,不是忙于接种疫苗,而是忙于解释什么是疫苗?为什么要接种?有什么好处?总之是溢城人提出的一大堆的问题。
陈步长偶尔下班让车从十里坊路过瞧一眼,门口依旧冷清,“疫苗接种”四个字挂得很大很醒目,只是愿意接种的人少,好奇的人倒是不少,但都问完就走不做停留,西药店的人零星站在外面的桌子旁坚守岗位。
陈步长每回路过,并不是瞧个好奇或事业绩,而是姜九生之前的的吩咐,盯着邵越,前两次邵越没有动静全天安分守在店里,只是有一回陈步长坐在车上路过看了一眼,唯独找不到邵越的人影,知道是个机会能找出东西,立马派人去寻找邵越,结果最终在一所教堂拍卖会里找到了。
邵越也是抱个侥幸,想着这几天都没人就趁机溜出来,这次拍卖会可是他的上头一直催他去参加的,说这个拍卖会有很多好东西,都值得买不会亏的,他都没有二思就去了。
等陈步长踏进的时候,邵越手里还举着牌子,陈步长从后面走进去安静找个靠后位置坐下,前面争抢得激烈,他在后面看的津津有味,数着邵越拿牌子的手从他进来到现在为止一共举起来十五回。
随后进来的陈步长的手下在陈步长落座的那排椅子后低下身俯在陈步长耳边,
“陈管事,这个拍卖会弄清楚了,路子不清不明的,是个叫王近升的主办的。”
“人能找到吗?”
“找到了,您看到第一排斜上角那个带黑款眼镜穿西装没打领带的那个寸头男人,他就是王近升。”
陈步长勾手示意他靠近些,侧过头在耳边嘀咕几句,随后手下起身从后门离开了。
王近升装作普通商人混坐在里面,这场拍卖会示意他姥爷的名义办的,说是他老人家愿意出售毕生收藏,所以这场拍卖会的重头大戏也是他姥爷最珍贵的佛手金印浮画,据说是百年前皇家的挂画,浮画中的经典名作,普通人想看不看不了,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是炒到八位数了,王近升坐着整场笑得合不拢嘴,光是看看到场来凑热闹的人,就觉得自己当初买人炒作的钱花得一点不亏。
中间有段时间,王近升的手下忽然出现,在王近升的耳边呢喃几句,王近升眉头一紧,看一眼台上还在竞拍的黑曜石项链立马起身,很快在场的人都看见坐在第一排的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匆匆起身离开。
陈步长看见有人来通知王近升时就先行起身走了出去,王近升随后的离开与陈步长八九不离十。果不其然,王近升刚走出去就看见门外等着的陈步长一行人,陈步长两手插兜站在最后,有一股痞子的味道,一直侧着身,见王近升快步走出有些拘谨地朝自己走来。
“陈管事?”
“王老板,初次见面就这么把你喊出来,不会有意见吧?”
“哪里,陈管事说笑,早说您要来,我一定给您留好最前排的位置。”
“这外面太黑,我眼神不太好,连王老板的样子都看不清楚。”陈步长正过身来,声音里难得的威慑性。
“是我考虑不周,您这边请,去我办公室聊。”
王近升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跟方才神清气爽的判若两人。可陈步长的名声在外,他早有耳闻,姜九生的得力助手,他从没跟姜九生交手过,这回怎么会被陈步长找上?
“王老板这场拍卖会办的不错啊!”
“小办,小办。”王近升摸摸自己的寸头,完全猜不透面前陈步长的来意。
“我听说你这的东西可以打保票都是真货?”
“当然,陈管事听到的千真万确,我这些东西可都是我姥爷亲自收藏的,这些藏品都由专门人鉴别过的,都是有认定书的。”
“不知道这专门的人指的是钻哪个门的人啊?”
“陈管事这话什么意思?”
“要不这专门人来跟我当面聊聊?你做的什么买卖你自己心里清楚,要我讲明吗?”
“陈管事恐怕是误会了,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舆论信以为真了?”
陈步长笑笑,勾手示意手下的人上来,一个男人从后面递上一件装饰精美的黑色方盒,陈步长接过两手打开盒子,露出一块白金怀表,是刚才陈步长从参加拍卖会的其他人手里收来的,“这块怀表也是?”
王近升愣住片刻立马嘴角扬起,“原来这块怀表被陈管事收去了!这可是一块好东西,您看这怀表,不论是材质打造还是外表设计都是独一无二。”
“哦,是不是那个瑞士一个叫什么的老外打造的?”
“对对对,陈管事见过大世面果然不一样,就是那一块。”
陈步长低声发出一阵”哦“声,随后手上一松,方盒连着怀表一起掉落地上,磕掉小半块,“那你的意思是,生爷家里的那块是假的,你这块是真的?”
王近升一时哑口无言,半句话说不出来,谁知道这么巧那块真货被姜九生买下了。
陈步长看着低头不响的王近升,微挑眉毛,“生爷有话带给你,你做什么生意跟我们毫不相关,长胜也没有心思去管你,但有件事情生爷想找你帮个忙。”
王近升像看到了希望,立马抬起脑袋。
邵越前半场只看上几个,觉得这场拍卖会没什么看头,倒是有几个东西看着别致可不是自己的收藏类品,显然邵越等的只是最后出来的那副佛手金印浮画。
直到一个小时后那副佛手金印浮画被推上来,邵越强忍着没站起来看,好歹也是名家出身的人,这点脸面还是要的,起码矜持也得演演,不过这手印看着挺普通,无非是镶金的,看样子画法倒是鲜见,金印犹如半浮在画上,立体感吸人眼球可又确实是画在纸上的,邵越正看得起劲,发现身旁有几个人几乎整场没举过牌子的这回也跃跃欲试,想必也是来抢这幅的,邵越想着也是把牌子拽得更紧了。
就等主持人一发话,邵越就要举牌子了,谁知道来了插曲,主持人被示意眼神,然后王近升上台了。
王近升上台后先咳一声,为的是聚集目光,“大家安静一下,我知道在场好多人就是为这幅金印来的,我很感谢各位远道而来,同时我也很抱歉,很抱歉地告知大家,这副佛手金印浮画已经售出。”
台下立刻一片唏嘘之声尽数传来,立马好多难服的人站起开始骂咧咧道,王近升站在台上也不出声任由他们指着鼻子,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被别人看笑话,他是在等这阵骂过再开口,说的话也是陈步长给他支的招,“我也知道在座各位也都是名门望族,都是做大生意的大老板,都是受过高端教育的优秀人才,也很有素质,不然怎么会成为成功人士呢?我王近升尊敬各位到场的嘉宾,有教养的人同样也会尊敬我,敬各位了,谢谢大家的包涵。”
陈步长站在台下黑暗处看着,等王近升把这句话说完便没再继续往下听,其实他看的并不是王近升,而是第一排的邵越,不过看两眼便吩咐手下的人打道回府了。
姜九生仍在书房呆着,即使不看书他也是坐在书房,等到陈步长带消息回去,姜九生两只手指轻轻点着桌子,打出节奏感,“邵越你还是得盯着。”
“生爷放心,一直盯着,这个傻孩子,第一排左右都是王近升事先雇好的眼线,他居然自认聪明还看他们行事,我看着都想笑。”陈步长感慨一声,这姜慧娟养出来的儿子照理应该是不差的呀,怎么就偏偏是邵越这种不成器的样子,到底是随了谁的?
“别笑了,早点休息吧。”姜九生还是那副脸,只是脸上嘴角微微上扬,竟露出了笑容,陈步长擦擦眼睛确认真不是自己看晃了眼?
“生爷,您是得多笑笑,笑着好看。”
“闭嘴。出去。”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