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见过一次便不会再有第二次，譬如天上变幻无常的白云，如此每次遇见都应该格外珍惜。送别赵少礼后，姜九生跟车直接去了码头。
莲生百里河，皆是姹紫雪白闷粉的花苞，这个时节莲花还没全开，只是看大碧盘叶，溢城的人管叫碧盘滚珠，这是个好词，大盘叶上水珠滚动敛聚四方财气，财源滚滚。溢城是水城，莲花自然是道遍地的美景，
原以为李伏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大队长的火怎么也得烧个破壁残垣，可恰恰相反，酒席过后李伏龙是渐渐沉寂下去，一点一点没了动静，然而溢城又发生了一件至关重要的的大事。
溢城算是甲国走在最前沿的大城市，临海的优势不多言，更是甲国进出口规模覆盖最大的城市，所以说溢城人死板还是存在问题的，因为从甲国全国看来，溢城的人怕是接受能力名列前茅的，但这接受能力也是把双刃剑，好好坏坏谁又讲得清呢？有时候接触过好东西见过世面的反而表现得更加迷信胆小，这是真的。
上回在李伏龙家匆匆见过一面的卫生局局长荣秉，陈步长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会有交集，荣秉的人在办公室外驻守，荣秉则和陈步长相对而坐，沏的茶上呼呼冒着热气，这事还真让陈步长措手不及。
今早原本照计划龙二要跟船出海洽谈一个小项目，并且亲自监督船上的货物送达，所以陈步长就必须在码头呆着，他到码头后又慢慢趟了出去，就在码头横对面几十米就是一长条的早点铺，以前这什么铺都没有，自从长胜新荣茁壮之后，招揽的工人愈发的多，这附近的早点铺也有如雨后春笋，噌噌地隔夜就冒出几家，几乎就是赚的码头的人头钱，后来陈步长发现早点铺在这开满也不行，太妨碍码头的工作运输，每天大早就像个菜市场似的，于是就让兄弟们集中吃几家，优胜劣汰后现在码头外只剩四家的早点铺，陈步长去的是一家小笼包，老板手艺好，包子圆滚滚灌汤特别香，于是乎吩咐老板老规矩，两笼蒸包一碗咸豆花，刚沾点辣酱没吃上几个就有码头上的工人跑来喊他回去，说是有个大人物不知道是谁，差点把他一口皮烫掉。
也不能怪码头上工人们眼拙认不出荣秉，这自古当官少露面，一是上面不成文规矩，二就是怕仇家惦记。陈步长识相地握过手，然后把人招待进他在码头上的办公室。
“荣局长有什么事吗，还亲自跑一趟？”
“你别把我当局长，荣秉，秉性的秉。”
“陈步长。”
“陈管事么，早有耳闻。”
“在您面前我那点名声哪敢献丑。”
荣秉笑笑，“都是虚的，没想到姜九生的手下也会这种客套话。”
“您冲我们生爷来的！”
“不敢贸贸然上门打扰，不知道陈管事能不能给我引荐一下？”
“当然当然，您不用这么客气，只是生爷您也清楚，我还是得先派人去打声招呼，不然万一让您白跑一趟......”
“那就有劳了。”
“您喝茶，我马上派人去。”
“好，不急。”
于是就成了相对而坐，哑口无言的局面。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是能见，荣秉二话没说就起身离开赶往姜家。
姜九生穿好衣服打好扣子还有点睡意朦胧，向上撑个懒腰刚准备吃上早饭就看见有人慌忙地跑进来，看来今个早饭就吃的也不舒坦了。
“姜九生。”姜九生看着眼前这个人简单开口，名字熟悉脸是完全对不上，倒是一副精英骨干相。
“荣秉。”荣秉倒是见过姜九生一次，具体是哪次他忘了，当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荣局长这么大早跑来，想必心中有事昨晚就没睡好吧。”姜九生抿嘴微微上扬。
“不错，我们这些人，休息时间不也都是属于上面的。”荣秉忽然坐正身体略微向前倾去，“两个合作。”
姜九生微微点头，不言。
“前段时间上面确定了一个计划，任务刚刚才下来。”
姜九生依旧沉默，卫生局的事情也不是他关心的。
“我听说小生爷名下有一家西药店，生意红火。”
“红火我不知道，确实有这家店。”
“小生爷太谦虚了，那在溢城可是鼎鼎有名，连我们卫生局的都羡慕。”
“小本买卖，要是拦了卫生局的路，荣局长当面讲就好。”
“没有没有。”荣秉连忙罢手，“我刚提过的两个合作不知道小生爷有没有兴趣听听？”
“荣局长这么大早都在这坐着了，不讲没有道理啊。”
荣秉一时尬笑，然后咪一口绿茶再清清嗓子，“小生爷，这第一个合作是跟西药店，上面要学国外的疫苗注射，打算先在溢城试点，甲国的疫苗普及率确实远远落后于其他国家，而一直影响甲国最大的伤病问题就是流感，所以上面这回打算在溢城试验流感疫苗。但我们这卫生院吧，虽然说得好听，但其实也是资金受限技术缺乏人力不足，要完成这项任务实在是棘手，必须得找您合作了，西药店只要提供场所人力和大肆宣传就够了，普通疫苗是上面的实验所派发的，进出口的疫苗也是上面早就联络好的海外供应商。”
“所以这第二个合作是跟长胜，想要长胜负责疫苗的运输。”姜九生听完就猜到八九不离十，“海运的时间可比陆运长。”
“主要是上面的拨款实在伸不开手脚，还要麻烦小生爷看能不能......？”
荣秉想要特殊化，姜九生是个商人，这降低了卫生局的成本，可是没降低长胜的成本，“荣局长这话让我很为难啊。”
“您放心，绝不让您吃亏，这具体的各项分配要求都写在这份合同里了，要不小生爷先留下看看？”
“也好，您特意跑一趟，我考虑考虑。”
这回是那豆腐当托盘——难托，姜九生表现得并不急，陈步长赶回来的时候姜九生依旧稳坐位上，单手撑在桌上手里把玩着柑橘，看见陈步长食指勾过示意他过去。
“最近码头上有什么大事吗？”
“没有，风平浪静的很，没出什么岔子。”
“那好，下午你带几个能用的人给我。”
“生爷有事？”
“然后一起去趟西药店吧。”
“我也一起？”
“你要没事就一起呗。”
“好。”陈步长应下，顿了顿还是问道，“卫生局的荣局长找您。”
“走了。你想问我是什么事情？”
陈步长笑笑挠头，确实不是他该问的。
“有一块滋油的鹅肉飞到嘴巴旁边了。“
陈步长呆住，显得不是很顿悟的表情，满脸疑惑。
“可是这厨师的手艺差，鹅肉并不怎么样。”
“要跟长胜合作？”
“不止，还有西药店。”
“生爷，您不是向来不喜欢跟上面的人有生意来往吗？”
“荣秉都亲自来了，这合作已经是剪刀上的两片刀刃架在脖子上了，不同意就是咔嚓一声响，你说我接是不接？”
“上面想做什么？”
“疫苗。”姜九生回答得简单，“这东西不好碰啊，即使是上面出面的，在百姓里也是个棘手的东西，有些难做的工作都给西药店做了。”
陈步长还想开口问什么，下人忽然闯进来打断道，“生爷，姜夫人来了。”
姜九生的母亲死后，姜夫人指的自然是姜慧娟，姜慧娟受过高等教育，是个思想非常独立的女人，当时和邵越的父亲相爱也是义无反顾，在遥远的异乡读书时不顾家里反对硬是跟了他，所以即使夫家姓邵，她也不冠夫家之姓，依旧让外人称呼她姜夫人，这种偏流当时很是新颖。邵越倒是没有一点随到姜慧娟，反而聪明时少犯混时多。
姜慧娟踩着姿态走进来，陈步长退去一边，姜慧娟跟陈步长打声招呼后直奔姜九生面前，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摆给姜九生看。
“姑姑有事找我？”
“九生呐，姑姑我快急死了，你说我们家邵越要是能有你半分优秀就好了。”
“邵越怎么了？他最近表现还不错，年前就想跟你说了，他把西药店打理得超乎我想象的好。”姜九生拿起茶盖在茶杯边沿摩擦两下。
“最近我府上的下人跟我说老看见邵越进出什么拍卖会、古董店，你说我们家邵越对这种东西应该是一窍不通的呀！”
姜九生显然并不想开口提那几幅画作的事情，“您没提醒过他？”
“我吧一直相信他，我觉得我的儿子不可能的，我相信他是个有分寸的人。”
“那您还来找我？”
“这不是事不过三吗，我已经不是第一回看见他带东西回屋了，我这不是着急没办法么，跟他爸说他爸忙的人影都看不见，真要知道他比我还宠邵越。”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姜九生直接挑明。
“姑姑就是希望你能给他多加点工作，别让他闲着像其他心思，帮我盯牢他。”
“步长，你听见没？西药店还不够忙。”姜九生忽然转向旁边站着听的陈步长。
“那他们这会估计有得忙了。”陈步长点头微微开口。
“西药店有大单了？”
“这你得问步长，西药店不归我管。”姜九生笑笑。
姜慧娟不明所以，以为姜九生是在给陈步长立地位，抬头看向陈步长，“陈管事？”
陈步长瞥一眼姜九生，“是刚接了一单生意，您前脚卫生局局长刚走。”
“和卫生局的买卖？”姜慧娟瞪大了眼，“诶呀我们家那死老头也不跟我说。”邵越的父亲邵劲复就是在卫生局工作的，一个不痛不痒的官职。
姜慧娟再叮嘱几句便起身欲走，“那九生，姑姑就拜托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