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赵少礼来吃饭没安排在餐馆,毕竟这次见面不是叙旧,更不是来尝出娘的手艺的,赵少礼找来是真的有事,这事姜九生早知道,他们再聚一起依旧是赵少礼之前拜托姜九生的事情,现在有了眉目,大上午赵少礼就跑来姜府。
姜九生坐在木椅上,看着对面的赵少礼,显然姜九生预料到了赵少礼的拜访,一早上未曾进过书房取书,他掰开橘皮扯一片放进嘴里,“我就在想你大约要来找我了。”
赵少礼也从不见外,仿佛姜九生的别院有间偏房是给他居的,进出熟门熟路,甚至往藤椅上一坐潇洒吃起了葡萄串,连皮咽。
“你那边有留意到什么异常吗?”赵少礼也不委婉,就如实问他,反正料姜九生也知道他来的目的,其实他也没这么急,只是这几日实在在部队呆不下去了,上面的人三天两头找他了解情况,给他施压,部队的情况也是一团糟,他哪都不想继续呆,怕窒息!
“有些动静了。”姜九生亲自沏茶,把茶杯放到赵少礼跟前,放凉的绿叶桑最清热解火。
“什么动静?”赵少礼顿时喜上眉梢,有点惊。
“再等两天吧。少礼,我们来做个等价交换,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交换,你姜九生婆妈什么劲,快讲。”
“你来解决我的事,我去摆平你的事。”姜九生笑得盈盈,一脸不容置疑的神情看向赵少礼。
“你的事?别觉得我赵少礼好骗啊九生,你会有事让我解决?”
“不假。你知道我在西城的三家连铺吗?”
“这能不知道?当初可是从我们军队眼皮子底下竞走的。”
“有个人出言让我给他一间。”
“那人怕是妄想。”
“不,我给了。”
赵少礼猝然坐直身体,面露不解看向姜九生,仿佛在确定对面的姜九生还是与以往一样的姜九生。
姜九生感受到了赵少礼的惊愕,笑笑不会意,开着仿佛孩子的口吻说道,“我后悔了!所以我想你帮我收回来。”
“九生,不是我说你,这事你怎么没过脑子?是不是吃糖吃傻了?”
“我平常嚼的那是厨娘自制的姜片,不加糖的。”姜九生讲得认真,确实外人难从姜九生的表情中看出任何端倪,即使嘴里是块朝天椒,他也能嚼出蜂蜜的感觉。
“那不是重点,这怎么能算等价,你的事太小,我的事明显举足轻重。”
“所以才能打个出其不意呀,毕竟他们明着我们暗着。”
赵少礼一时辩驳不出词来,“容我想想。”
“行,你想想吧,等你想好,茶凉饭馊正好全都喂给厨娘新养的鸡仔了。”姜九生举起茶杯小酌一口,绿叶桑的清苦久久萦绕在舌尖。
“那好吧,反正向来是听你的不会错。”赵少礼也思考不来,姜九生的话保准不会出大方向的错,“你那边什么情况?”
“一个教书先生的学堂。”
“我怎么办?”
“军队还想要那三块地吗?”
“等等等等,我怎么就不懂了呢你这事前后有毛病吧!往前,你铺子都租出去了你还问军队是否还要有意义吗?往后,假使军队要了,你要把这三块宝地拱手让给军队?”赵少礼觉得这前后都不对劲,姜九生绝对在忽悠他。
“你别急,我说给你听。”姜九生答得轻巧,仿佛事不关己。
“其一,我自然不会让你问无意义的事情;其二,如若军队还想要,你只管告诉我,我姜九生近几日得空,何时都能去办土地所有权转让。”
“不是,那我就不懂了?为了赶走一个老师你自愿丢了三块‘油田’?”
“那你不需要理解我,反正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个中间桥梁。”
“我会知难而退的。”
“不,你会迎难而上的。”
姜九生第一次笑得嘴角大幅上扬,绿荫下显得一片阳光。
“你确定不要了?”
“相当肯定,不过我会讨个好价钱。”
“那是自然,我会跟上面说的。军地当初可是为丢了那些地皮的竞标连燥三天,早知道你这么轻易就让贤了,又何必去竞那标跟军队之间来个不痛快。”
“我也是拿到之后发现有些疏忽,那地不是我想要的。”姜九生说的语气清淡,即使是一笔巨大的买卖,从他嘴里出来仿佛成了农民间田埂上的稻杆买卖。
“那我那边......”
“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姜九生讲得肯定,直接否掉了赵少礼的后半句话。
“得,晌午过后我就回部队,总要收留我一餐饭吧!”赵少礼笑笑,眉眼间一片明媚。
“有皮蛋豆腐。”
厨娘清楚赵少礼的口,虽然有几年没在姜家吃饭,不过厨娘还是记得赵少礼想当年最爱她的皮蛋豆腐,还叫人特意去菜场买的嫩豆腐,也真是赵少礼有口福了。
不过说到买豆腐还有件趣事,厨娘派去的是姜家一个年岁较小的下人,他去的溢城最大的集市,厨娘除了豆腐还吩咐他称个凤梨回来,年轻的下人先去的水果铺买了凤梨,单手拎着走进豆腐铺,老板忙着压榨滤水制板块豆腐没怎么瞧他,后来下人拿完嫩豆腐准备掏钱,发觉裤兜不好摸,将凤梨暂搁于桌面上,老板这一瞧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往旁边的清水桶里捞一把水洗手,站到下人面前连忙摆摆手,说,“找不开的,这我可找不开的。”
老板错以为下人要把凤梨当筹码,吓得一身哆嗦,下人笑笑掏出钱付与他,拎着凤梨头也不回地赶回姜家。
姜九生后来从陈步长口里听闻这件事也是大笑,凤梨当是价格昂贵,更况水果那是名流才能吃得起的,犹如你要老板养的一只母鸡,但你没有钱,你把一头水牛牵到老板面前,想来可知那老板脸上的五颜六色了。
赵少礼不同寻常客人,姜九生甚至觉得在自己庭园的木桌上摆上三四个小菜,一壶酒就足诶,不用特意去收拾出大堂的圆桌,赵少礼也不讲究,何况进出姜家对他犹如进出家门一样自如,主家礼节那一套根本不用。
“厨娘的当真偏心,烧得还是你爱吃得多......”赵少礼笑笑抽筷子伸向豆腐。
“我家的自然偏我。”姜九生难得口气极大,确实姜家的厨师不偏姜九生还偏谁?
“嗯,以前的味道。”赵少礼竖个拇指肯定厨娘的厨艺,还是如初甚至略有改进,“不行,我的多吃点硬菜,不能来你家吃豆腐呀!”
姜九生没觉得不妥,皮蛋的味道清凉着整个口腔。
赵少礼当真不食言,过午就拍屁股走人了,果然他还是喜欢有任务在身的凛然正气的感觉。
陈步长从处理完其他事回来就见着姜九生捧书入神,他没敢贸贸然上前,直到姜九生看向他,他才大步迈去,“生爷,那块地真就这样放手了?”
“确实有些偏差,当初是我疏忽大意,那地虽从地理位置和运输便利都是极佳,可我漏了最致命的一点,那块地我们原本是想做什么的?”
“码头货物辗转的中间站。”
“对,那一定有大量货物囤积。而反观长胜一直的运输量,丝绸制茶叶粮食烟草等居前位,而这些东西的保存环境都是极其刁钻,可是那块地前开凿了一条地下河,店铺环境相比相当阴湿,所以这也是我迟迟没有开工动那块地的原因。有时候再好的东西,多余了就是多余了,我不收垃圾的,你把它闲置才是最大的浪费,物尽其用,我们用不到的给别人也无妨。”
“如此还能跟军队示好。”他明白姜九生不需要向军队恭维,可是在来庆福和军队中做选择的话,军队能给他赚的利润明显高得多。
“可是,曹俊会的事情,您当真直接出面?”陈步长实在想不通,以往姜九生能不直接出面都会选择借他人手间接出手。
“自古以来,虱子可恨,可如果同为虱子,那可恨的就是抓虱子的那张手。少礼是部队的人,归属国家,他现在就是一张手,如若是他伸手抓掉了头上一只大虱子,你知道会有多少小虱子对他虎视眈眈吗?”姜九生想保赵少礼,军队的饭难吃,而上面派赵少礼来处理这份差事,明显有人故意为之,就是想趁机让赵少礼树敌,意为日后除掉他提供更大余地。曹俊会是只大虱子,他的事牵连很大,但也是开头,万事开头难,赵少礼能不碰就尽量不要碰,不然会惹得一首骚。更何况如若一出手就拿掉一只“大虱子”树立了威风,其他“小虱子”怕是会毫不犹豫地抱团盯上赵少礼,那他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了!
“可是这样......”可是这样,长胜不就陷于危境了吗?陈步长没说完,有些支支吾吾,码头生意自然要跟海事警署打好关系,这样一来,长胜的折损一定是最大的!
“长胜只管靠民、围法,就难钻空隙。”姜九生笑笑,把白瓷盘里的水晶包咽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