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荒围困恒州月余,未动刀兵,也未撤军。士卒每日只在城下叫阵,无论恒州守军是否应答,只不攻城。贾夭已连克三城,兵至安政,又给贾荒送来书信,大肆夸耀战功。贾荒亦回信,颇有嘉勉。
贾荒问计于冯仲棋,言东路贾夭军连战连捷,势如破竹,我军却被恒州挡住去路,如今当怎样安排。
冯仲棋道:“将军已有坐山观虎斗之心,恒州并非将军阻碍,不必问计于我。”
贾荒笑道:“我又错了,当从先生言,坦荡荡。请问先生,事已如此,如何能攻破城池,又能保我仁义之名?”
冯仲棋道:“将军不闻网开三面乎?将军欲为仁主,当效仿商汤旧事,网开三面,自有仁义之名。恒州乃是重镇,城高粮广,易守难攻。将军若将五万兵攻打恒州,无异于将自己身家性命放入这血肉的磨盘,下策也。战前,将军可多准备告书,将告书用发石车抛入城内,书上写明,燕军欲推翻暴秦,不欲杀伤人命,只攻城北、东、西三向,不欲作战之军民,尽可从城南出城逃命。且须写明,燕军入城,不伤民众,不索财物,秋毫无犯。自接告书起,十日内当攻恒州。先将告书抛个三日,让城内军民尽知,七日后令三员将,只攻城北、城东、城西,留出城南供城内百姓逃脱,令三将只需做做样子,不可全力攻城。”
贾荒不解道:“即攻城,当用死命,怎可不出全力?”
冯仲棋道:“既行网开三面之计,城内必人心浮动,军民必不能一心。军民不能一心,恒州主将或放民出城,或武力弹压。若其放民出城,则恒州后继无力,只需围困,便可城破;若其武力弹压,则军民二心,将军稳坐中军,只待细作到来,里应外合,破城不费吹灰之力。又何必用士卒血肉去填?”
贾荒施礼道:“冯先生果真大才,网开三面之计,只需笔墨,便可轻取恒州重镇,真乃武侯重生。”
冯仲棋只是还礼,面带微笑,并不回话。
贾荒从冯仲棋计,令南面守军撤回,只围北、东、西三面,探马却在城南外游曳,以防援军,同时监视每日夜间有多少人弃城而逃。又军士伐木,做成二尺长木片,上写网开三面之事,扎成大捆,以发石车投入城内。连投三日,昼夜不休,城中军民尽知此事。
先前恒州军民知贾夭攻克定边之事,皆效死命欲守城池。而今见贾荒并非其兄品行,乃是仁义之人,便有自私者意动,想从城南逃走。开始时,还是城狐社鼠偷偷带人出城,见城外并无埋伏,也无追兵擒杀,欲走者甚众。
恒州守将严顺,文韬武略,曾跟随大将军楚征征战四方,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严顺见木片告书,自知恒州已不可守,无论弹压或是放人,只是多坚持些时日罢了。又加严顺听闻大将军被邢烈下属谋刺,心灰意冷,不愿将军士性命白白牺牲,便有投降之心。
三日一过,贾荒点三员将,各领五千军,攻恒州北、东、西三门,只可作势,不可全力攻城,牺牲士卒性命。严令,若作势逼真,士兵无伤,重赏;若损伤军卒性命,即便攻下城墙,也要惩罚。三将心下不解,却又不敢发问,只得依令行事。
严顺立于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眼看得清,知贾荒只是作势,并非真心攻城,又想这几日城中人口已去一半,若要坚守,只是白白牺牲士卒,便高插白旗,待使者前来。
贾荒军见城上高插白旗,便停战收兵,将信息报与贾荒。贾荒听闻此事,心下甚喜,愈发佩服冯仲棋,便遣赵推为使者前去恒州。
次日,赵推至恒州,严顺出城迎接。二人在城北门内结庐谈判,贾荒的要求无非是献上户册粮食,城防军械之类,严顺要求燕军进城不可侵犯平民财物,不可肆意杀伤。
赵推大笑道:“将军以为我家燕太子是用计?非也!我大燕太子乃是仁义之人,只欲诛灭暴刘,并不愿多杀伤人命,因此才写下告书以发石车投城内。告书所言,皆是燕太子贾荒亲口承诺,若有不从,请君以我之头,试君之剑。”说罢又笑。
严顺道:“如此甚好,如此我便不负满城军民。”遂脱下战甲,只着中衣,脖上挂着调兵虎符及印信,自缚双臂,自赵推身后,以绳缀之,前往贾荒处请罪。
距营门尚有百步,见贾荒携陈雄,冯仲棋已在门口守候。赵推及严顺急忙向前,赵推至营门深施一礼,言不辱使命。严顺至营门,跪倒在地,低头不言。贾荒亲解其缚,将其扶起道:“将军因何如此?将军来我营寨,乃是喜事,怎可自缚双臂?”
严顺道:“罪臣严顺,负嵎顽抗,冒犯太子龙威,有必死之罪,求速死。但求太子殿下放过恒州军民。”说罢,以头抢地,涕泗俱下。
贾荒佯怒道:“难道有人敢违我将令?我早已严令,与恒州百姓,秋毫无犯。观严将军形貌,似有人有意违抗将令。”说着,又附身扶起严顺,道:“严将军不必替如此杀才包庇,是谁违我将令,严将军只管讲来。我燕军法度如山,不容胆大妄为之徒。”
严顺闻听此话,又跪倒,道:“并非太子殿下将军所为,乃是罪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自猜度太子殿下之意,罪臣大罪,求速死。”
贾荒扶起严顺道:“将军献恒州,又未伤我军卒,乃是功臣,何罪之有?我信将军乃是忠义之人。”说罢,对赵推道:“传令,大军于恒州城南十里扎营,将虎符印信送还严将军,严将军仍领恒州军”
严顺感激涕零,道:“罪臣蒙太子不疑,又加恩宠,当效犬马之力。”
贾荒道:“我不疑将军,将军定不负我。”说罢,哈哈大笑。二人把臂共入军营。
入得大帐,严顺施礼道:“请问太子殿下,网开三面之计,何人所献,严顺欲见识献计之人。”
贾荒道:“严将军欲寻仇乎?”
严顺道:“罪臣怎敢?只是想,太子殿下军中有如此神妙之人,何愁天下不得,当用心攀附才是。”
贾荒大笑道:“严将军有趣。”遂用手指冯仲棋,道:“便是此人。”
严顺上下打量冯仲棋,跪倒在地,道:“但凭太子殿下指使,但凭军师调遣。”
史官记之曰:“荒围恒州月余,冯仲棋献网开三面计,未及五日,恒州不攻自破,守将严顺请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