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邢烈归京,已有半月。半月中,邢烈称病,不出府门半步,直到薛纵下旨,责令邢烈代领鼎安城防,严察谣言之事。此时都崇已是焦头烂额,因城中谣传本非天狼下界乱世,乃是妖鼠祸国。天狼下界可选神射手,妖鼠祸国却无法应对,只得求计于丞相。
丞相温商气得以手指点都崇,道:“痴儿啊痴儿,我怎得收你为徒?朽木不可雕也!”
都崇跪在地上,低头不敢言。老丞相顺了顺气,无奈道:“去请善造作工匠,生铁打造四只铁猫置于四主城门。切记,须形如猫,但状如虎。猫虎本就同源,些许差别,无关紧要。于上,可说四虎镇守,可御天狼;于下,可说灵猫镇守,以灭妖鼠。明白了吗?”
都崇拜谢道:“谢老师指点。”言罢再拜乃起。
于是,都崇网罗能工巧匠,用生铁铸造四只铁猫,于青龙门,白虎门,朱雀门,玄武门各置一猫。铁猫似猫非猫,外形如猫,却有虎踞之势。又在铁猫旁竖起告示牌,言灵猫灭鼠之事。
邢烈仿照都崇,在鼎安城东南西北四个主门设下低木台,台上至数囚笼。囚笼做得奇特,一般囚笼,用木条为格栅,将人至于其中。邢烈所做囚笼,四周是木条格栅,顶上却是两块木板拼合而成,木板中留一圆孔,正可将人头卡于板上。囚笼窄小,只有一人宽,半人高,若罪人进入,只可跪坐。
另派遣明暗探子,扮做行走客商,前往集市酒楼茶肆打探消息,若探听得造谣传谣之人,记下姓名样貌,及所住何处,夜晚前去捕捉。夜间捉得人来,也不审讯,只将人置于囚笼之内,头卡于板上,撬开牙关,用铁钩勾住舌筋,向外拉扯。罪人疼痛,必然伸舌,待伸至极限,便用羊皮绳一端绑住铁钩,另一端钉在囚笼上。
夜间只是穿舌疼痛,待到日出之后,方是痛苦之始。羊皮绳湿润,夜间时不觉如何,待到太阳升起,羊皮绳失水,开始干燥缩紧,又将罪人舌头向外拉扯。一旁有看守官兵,若看罪人熬刑不住,便在羊皮绳上倒点水,罪人便可松快一会儿。等水分蒸干,痛苦却又重来一遍。
多数罪人熬刑不过,咬舌自尽,也有坚持数天之人,因为无有食水,饥渴而死。有几位好汉不顾疼痛,用力缩舌挣脱,舌头从中一分两半,形如蛇信,最后也被活活饿死,死后还被割下舌头,喂与野狗。
围观之人甚众,见到如此惨状,心中恐惧,不敢再传谣言。不到半月,城中再无造谣传谣者。
薛纵寝宫之中,邢烈跪坐在一旁,宫内再无其他人。
薛纵道:“邢烈,此时不必再做戏了,调你回京所为何事,想必你已清楚。贾宣这二年在南疆还算听话,朕又将贾夭派去定边做县丞,仍未见其反意。你说,此事该如何办?是继续试探还是任他在南疆驻守?”
邢烈道:“请陛下放宽心,据臣所看,大可放贾宣在南疆搅闹,若要兵士,只给老弱残军,若要钱粮,只管克扣。他必不会反,因此贾宣乃是疥癣之疾,心腹之患乃是镇守东境之魏昌宪。”
薛纵道:“哦?你料定贾宣必不会反?此话怎讲,你且细细道来。”
邢烈道:“陛下,贾宣北地人士,不惯南方潮湿气候,又兼此人心思深沉,日久心中郁气堆积,必成心郁之症。他若不反,尚可多活几年,若是谋反,心口大石卸下,心中郁气发出,三月必死。贾宣死,则镇南军乱,可不攻自破。”
薛纵道:“此言有理。既然魏昌宪是朕心腹之患,可有应对之策?”
邢烈答道:“陛下早已安排金明和尚随魏昌宪同去两河,此应对已是上策,何须问我?”
薛纵道:“金明贼秃与太后有染,我岂能饶他?”
邢烈道:“陛下若不是视而不见,安有金明和尚的命在。陛下好大气魄,连太后也舍得。”
薛纵道:“大胆!邢烈,你敢诽谤朕!不要命了?”说罢,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
薛纵道:“他若得到消息,知我杀了他门下弟子,不知作何想法。”
邢烈道:“金明乃是个聪明人,陛下若是不杀那小和尚,金明也许心中畏惧;金明至两河已二载,陛下杀了小和尚,却没有处置金明,他也就不必害怕了。”
薛纵又问道:“北境晁息又待怎讲?”
邢烈答道:“晁息只可为将,不可为帅。多谋而难断,志大而才疏。只可做看门之犬,司晨之鸡,陛下不必挂怀。镇西将军谢济,守边六载未曾轮换,虽无大功,亦无大过。陛下若想制衡,只需粮草甲兵略微克扣,便教他无造反之力。”
薛纵道:“依你所言,我大刘国四境守将皆无可惧。那朕这朝堂之上,你看如何?”
邢烈道:“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尚书令向缪与中书监党愿为一党,丞相温商与太尉都崇为一党,御史中丞单难之为一党。此三党,唯有御史中丞单难之为人刻板方正,忠于陛下,可以信任。其余二党皆忠奸未辨,臣亦不知如何处置。”
薛纵道:“如此看来,真正的心腹大患,正是在这朝堂之上。向缪前日曾上安国八疏,字字珠玑,朕未置可否,朕听传言向缪颇有些怨怼。不是朕不愿实行,实乃是向缪所述之法乃是虎狼之药,虽可治国之病,但太过激烈。我大刘国积弱久病,稍有不慎便会分崩离析,此八法虽好,朕却不敢用。”
邢烈道:“向缪所述安国八疏,臣也曾看过,处处为我大刘着想,只是未免有些纸上谈兵。治大国若烹小鲜,知烹鱼则知治民。向缪此火太烈,若用此火,鱼必焦。依臣所见,中书监党愿为人圆滑沉稳,且有报国之心,可以一试。”
薛纵叹气道:“你且回去吧,朕自有计较。”说罢,薛纵叹气,再不复言。邢烈施礼出宫而去。
史官记之曰:“鼎安城谣言四起,太尉都崇造四铁虎御天狼,安南将军邢烈置拔舌囚笼,以惩造谣之人,谣言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