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军大营一派忙碌景象,邢烈自收到调令,立即点兵准备回京。邢烈原意带李枭邢鹏一同回京,李枭却推辞不愿归京。邢烈不解,问其意。李枭答道:“将军岂不闻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人乎?将军此去,吉凶未卜。我愿为将军建一窟。”
邢烈道:“我与陛下同生共死,沙场纵横近十载,何来吉凶未卜之说?”
李枭道:“侯皇后与陛下患难夫妻,铸成金人,得立为后。如今下场如何?将军莫道交情薄厚,天威难测。”
邢烈思想良久,道:“军师所言有理,却不知我那孩儿邢鹏,当如何安置?随我归京还是随军师驻守”
李枭道:“可安排一万军马,我领五千守镇佃,公子领五千守永宁。今岁南疆安宁,公子守永宁无大碍,即便乌古来攻,永宁城破,尚有镇佃可以退守,我在镇佃接应公子。倘若朝廷欲与将军不利,将军可速来镇佃;若人已不得脱,可差人送书信至,我自有办法营救。”
邢烈道:“军师所出,万全之策,烈当遵从。”
由此,邢烈调拨五千军与邢鹏守永宁,嘱咐邢鹏,若蛮兵来攻,严防死守,不得贸然出城接战,若要出城,须李枭同意。又调拨五千军与李枭,好生托付,这才上路。
待至京城,已是两个月后。薛纵亲至德胜门迎接,文武列立两旁,薛纵立于队首。待邢烈至,薛纵亲自上前牵马,吓得邢烈滚鞍下马跪倒在地。薛纵搀扶不起,只好令黄门另牵过一匹马来,与邢烈并辔而行。邢烈不敢不从,只能拉扯马缰,落后一马头。
是夜,薛纵大摆筵席,为邢烈接风叙功。薛纵与众臣细数昔日与邢烈征战沙场之事,到动情处,潸然泪下,手抚邢烈项背道:“若非卿家救护,何来我薛家的江山?如此大好河山,当有卿一半!”
话音未落,邢烈立时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咚咚作响。百官也都跪倒,劝阻道:“陛下不可!陛下不可!”邢烈跪泣道:“陛下若要臣之头,只需一句话!”
薛纵哈哈大笑:“朕玩笑耳,邢烈不必害怕,朕与你情同手足,怎能忍心加害于你?”邢烈遂起。
正在此时,御史中丞单难之道:“陛下,臣弹劾安南将军邢烈!”
薛纵双眉挑起,正要发怒,单难之又道:“臣弹劾邢烈驻守永宁时,临敌而逃,假报战功之罪。前岁乌古来犯,邢烈只留老弱残军守永宁,自带兵退守镇佃,致使永宁城破,三万余民置身虎口。蛮军淫掠三日,放火烧城,永宁几为白地,尸臭盈天。乌古军生谣而退,邢烈冒领坚守退敌之功。望陛下详察。”
薛纵大怒道:“邢将军乃是朕之肱骨,犹如手足。佞臣逞口舌之利,安敢妄议国之栋梁?邢将军乃有功之臣,朕深信之,念你是御史言官,此次可免罪,若再有妄议邢将军者,定斩。”说罢,薛纵拂袖而去。
邢烈跪地叩头,谢恩不绝。
是日深夜,御史中丞府,单难之端坐书房,处理案牍公文。忽然闪进一人,一身夜行打扮,进门便坐在单难之对面。单难之头也不抬,继续办公,待手中公文处理完毕,这才抬起头来。
那夜行人施礼道:“今日多谢单公为我解围,若不是单公,邢烈今日凶多吉少。”这夜行人正是安南将军邢烈。
单难之摆手道:“邢将军不必心惊,今日解围之事,乃是陛下安排。陛下之意,乃是敲山震虎,让你省得好歹,不可居功自傲。南疆之事陛下也早有耳闻,今日才发作也是意料之中。只是陛下并不知你与我交厚,便将此事交代与我。邢将军不必担心。”
邢烈再次施礼道:“多谢单公,单公大恩,难以言表,但有用处,邢烈必百死不辞。”
单难之道:“邢将军言重了,只是有一事不明,须与你当面问清。”
邢烈道:“单公但讲无妨,邢烈所知,必如实相告。”
单难之道:“将军归京,为何将你家阿郎留在南疆,不一并带回?”
邢烈便将李枭所献之计,和盘托出。并言道:“我亦知此次归京,恐有事故,便听从李枭计策,将邢鹏留驻永宁,我自带兵回京城。”
单难之道:“邢将军差矣。若邢将军携子还京,必不会出今日之事。邢将军携子归来,陛下便知你无防备猜忌之心,乃是忠心为国,又怎会今日敲打于你?邢将军留子在南疆,分明是留有后路,将军出征,陛下并未要求质子在京,已是天大的信任。如今将军返京,子却未归,陛下如何不猜疑?李枭那厮出得好计策,这如何是狡兔三窟,这是要陷将军于水火!”
邢烈听罢大惊,离席跪倒道:“请单公救我,若能救我性命,邢家必不忘单公大恩,任凭单公差遣!我立即修书一封,责令犬子即日孤身返京,快马加鞭,十日之内即可到鼎安城,我父子二人负荆上殿请罪,认打认罚。依单公看可行否?”
单难之将邢烈扶起,再次落座,已收捻须道:“邢将军久战沙场,精于战阵厮杀,却对朝堂政治之事所知甚浅。朝堂如同一潭淤泥,就算不深陷其中,也难免一身脏。我今日教将军一计,不必请你家阿郎返京,亦可保将军平安。”
邢烈道:“求单公救我,愿单公教我!”
单难之道:“此计名为反客为主。今日宴会之事,将军已看得明白。陛下对将军已有猜忌,只是碍于将军昔日功绩,且现下要用将军,因此今日才安排我宴会弹劾之事。将军只待回府,不与任何人相见,朝会亦托病不出。只写一封私信,送入宫中呈送陛下。信中写,留子在南疆,非为其他,乃是监视制衡贾宣。皆因贾宣在南疆养精蓄锐,有谋反之心,苦于镇南军防守严密,未得确实证据,因此留子未归。若贾宣有异动,则将军之子首当其冲,为国分忧。如此可将留子未归之事遮掩过去。”
邢烈拜谢道:“单公真乃大才,如此一来,犬子留驻之事,便是为国尽忠,并非怀有二心。陛下若要贾宣谋反罪证,也可托称镇南军严防,细作不得入,无法取得物证。谢单公活命之恩。”
史官记之曰:“安南将军邢烈得令返京,上为其牵马,烈跪地不受,又与其并辔,烈亦不受。为其置宴叙功,席间御史中丞单难之弹劾邢烈,上怒,曰:‘妄议邢烈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