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二年,立冬时节,天微亮,兴平县的沈宅家奴已像往常一样起来打扫。满钵吸了吸鼻子,搓着手弯下身子用力的把裤脚扎紧,他神思倦怠,脸有些发白,这一夜都没怎么睡,现下倒有些乏。年近而立,数日前把自己攒的那十两家底儿都拿出来给了东厨的丫头娇凤,心思促成个姻缘,不成想二爷纳了去,做了通房丫头。开口要钱,娇凤翻了眼不认这个账,现下倒难了。满钵拿着扫帚在廊下清扫,那糙手握着扫帚用力的在地上划着,眼睛却盯着给大奶奶端热水走来的巧香,那眼顺着就滑到了巧香的臀上,掸了掸身上的灰,嬉皮笑脸的迎上去。
“香儿,昨儿大奶奶在堂屋和老爷商量想给你找个婆家的事我听见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俺们打小就卖来这宅子,也算青梅竹马了,要不你回了大奶奶跟我算了,省得出了这个门被人作践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巧香顿了顿,脸涨的通红,皓齿咬着唇,恨恨的看了一眼满钵。
“你别只在我这过瘾,你去跟老爷回啊,看老爷把你的筋抽了当马鞭甩,你还有没有精神在我这放肆!”巧香拿盆推搡了下满钵径直往大奶奶屋子去了。
满钵盯着巧香的臀,咂了咂嘴,回身继续心不在焉的划着地面。
巧香进了内屋,伺候大奶奶洗脸,心里还不痛快着。把手巾浸湿热搭在黄铜盆边,转头要走,大奶奶的贴身丫头芸香白了眼,一副看不惯的样子。
“这还没嫁呢,脾气就来了,以为自己嫁了就不当丫头了?就想丢了规矩?这伺候人的活计得跟着一辈子呢,还当自己嫁了个爷儿当了姨奶奶不成?”
巧香怯怯的回了句:“芸姐姐这是哪的话,我...我没错了规矩啊...”
“你少在这作态!这手巾浸湿了这么甩在一边?宅里伺候奶奶的规矩就是这样使的?别以为要嫁了就没人管你了,容你这么放肆还了得?!”芸香说着伸手抓起手巾甩在了巧香的脸上。巧香一惊,双膝马上折下,跪在地上。
芸香本是和巧香一应丫头等同。但她自小便在大奶奶身边贴身伺候,自觉比其他下人得脸。平时就带着傲气,可也不算过于尖酸刻薄。但她本是与二爷眉目传情,暗地里有些情分,以为二爷到头会纳了去,谁知二爷前些日子张嘴要了东厨的一个丫头,让她自感恼羞,好似自己连个帮厨丫头都比不过,心理一直忿忿。刚刚在窗边看见满钵调戏巧香,想起二爷和东厨的那小贱人厮混在一起,把这怨念全放在了巧香身上,自感都是因为这些贱人勾搭,才让二爷和她断了情分。巧香入了内屋她就心生怨念的想拿巧香撒气。
芸香看巧香跪着,冷笑一声:“我又不是主子你跪我做啥?假惺惺的想让奶奶看见倒弄我的不是?”说着伸手扯巧香的衣袖,看似扯衣袖,实际带了力道,连着胳膊上的肉皮一起拧,疼的巧香“哎呦”一声。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不安生,进来说话!”大奶奶在内屋说了话,芸香才撒了手白了眼巧香转头进了内屋。巧香揉着刚被拧过的胳膊,泪就含在眼珠边上打转,心里委屈极了。
大奶奶因着心情不错,也不愿去计较下人之间的小打小闹,盯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用中指轻轻的点了点眉梢,唇角微微上扬。
“嗯,这苏大夫给开的调理方子着实有效,我这些日子服了,感觉这皮肤是细嫩了不少。”
在一旁伺候梳洗的翠香给大奶奶梳着发髻言语道:“奶奶您心善,心善的人不吃那些补药也比旁人看着要精神,吃了药就是锦上添花,让您看着更年轻!”
“什么叫更年轻!我们奶奶本来就年轻!那是奶奶一心向佛,修来的福气!”芸香边说着边走到大奶奶身边,拿起一对莲花金钏环给大奶奶带上。
大奶奶轻轻放了放肩,盯着铜镜里芸香的脸,微皱眉问道:“外面怎么了?听你在那呼和着谁。”
“奶奶这种小事你就别操心了,不过是巧香伺候奶奶洗漱不上心,没了规矩。我看不过去,斥责两句罢了。您今天得去素斋苑吃斋,不能耽搁时辰,我已经叫人备好了马车,您看我们什么时候起程?”
“嗯,那你去唤车马吧。”大奶奶轻起身子,由芸香掺着往外厅走去。
“满钵!大奶奶起了,要去素斋苑,你别扫了,叫备好的马车牵到正门。”翠香隔着廊柱对满钵喊着。满钵连连点头,转身朝马厩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