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珏喆朝着她的方向瞟来一眼,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的表情。
莫黎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走出那片阴影,徐徐的朝他走去。
“参见五公主殿下。”莫黎朝着凌姣晴伏了伏身。
凌姣晴的回礼看起来有点生疏,想必是不怎么见人的缘故。
倒是凌珏喆,拎着满满的水桶,转头回殿里,抬脚之前还不忘厌恶的瞟一眼莫黎。
“不要这般惺惺作态了,你这是在成心恶心姣晴吗?真叫人看了反胃。”
莫黎叹了口气,看着凌珏喆失口说了恶毒的话之后有些恼羞的表情,心中叹了口气。
她本人对于凌珏喆的话是没什么感想的,倒是凌姣晴,听了凌珏喆恼怒之后一气之下说出的忿忿之语,看上去很气愤,跟着凌珏喆的脚步往屋里走,嘴里还不忘教育着。
“三哥!你怎么能说这种没轻重的话!这些年读的圣贤书都读到谁肚子里去了?”
莫黎看了眼凌姣晴瘦小的身型,看着凌珏喆气的有些失控的情绪,竟然笑了出来,也随着两人走到了屋内。
凌珏喆似乎没想到她也会跟进来。
“你进来做什么?郡主请回吧,刚刚是我失言,也是二哥有眼无珠认错了人,就当是我兄弟二人冒犯,此后不会再纠缠郡主了。”
莫黎看着还残余了一分少年气的凌珏喆,叹了口气。
“殿下,想必你也是知晓了我曾去给叶家的几位长辈上香,才将我误认为是叶姑娘的,此事说来话长,殿下若是真的想知道,今夜可来不知坊一聚,莫黎解释给殿下听就是。”
莫黎说完,就领着徐璐转身走出了破败的不厌榭。
约莫着走出了西门,徐璐才开口。
“姑娘,三殿下今晚会来吗?”
莫黎走向不远处的梨木,脚下步伐愈发沉重。
“他一定会来的,没有谁比他好奇心更盛了。”
“那姑娘要编个什么故事给他呢?我好先去准备。”
莫黎悠悠的看了眼徐璐,一边叹着气一边摇了摇头。
“不必了。”
徐璐惊诧:“郡主不会是要与他坦白吧?”
莫黎依旧摇头:“我与真正的藤莫黎,确实有一点点渊源。”
话音落下,两人也走到轿子旁边,梨木掀开了轿门,放上了上轿梯。
马车轮徐徐转动,莫黎坐在轿子里,梨木侍奉在侧,梨木与木绢走在地上。
梨木看着莫黎,看了几眼之后终于开口:“郡主就这么饶了藤永安吗?”
莫黎抬眼看了看梨木:“藤永安又作什么死了吗?”
梨木抿了抿嘴:“腾永安这几日频繁在府内吵闹,还说要为大夫人立碑,二小姐一直摁着才没兴起什么风浪……”
莫黎眯了眯眼:“也难怪,咱们大公子即将回京,腾永安捺不住也是情理之中的。”
“那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郡主位份一直在升,却是略有些忽略这边了。”
莫黎点头。
“你说的很有道理,埋下的种子此刻也该生根发芽了,藤井这时候倒是回来了。”
回到府内之后,莫黎先是换了一身便洁的衣服,沐浴了一番,接着就是在徐璐一人的陪同下,趁着已经在暗的天色,走到了还未挂牌匾,却已有了名字的不知坊。
“姑娘……”徐璐担忧地开口。
“不要担心,一会儿我说什么你都保持一个表情就好,其余的事情不要多做。”
天色完全黑下来,不知坊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殿下。”莫黎依旧是规矩的行礼。
“郡主白日所言,我回去之后百般思付,还未找到正解,还请郡主明示。”
凌珏喆的语气又敬意了起来,不再是白日的恶言相向。
莫黎引着凌珏喆坐下。
“今日所说之事着实太过惊骇,所以未有下人服侍,莫黎自己烹的茶,也不知道合不合殿下心意。”
“郡主,我知道您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和你交谈也甚为有趣,若是换一个情景之下,我非常乐意和郡主聊聊,只是在叶姐姐的事情上,我不想与你多做饶舌,我们坦荡一些,直接切入主题吧。”
莫黎叹了口气。
“我确实认识叶姐姐,也与她有一些微妙的联系,但我确实不是叶姐姐。”
莫黎看着珏喆皱起了他好看的眉毛,面色不变的继续说了下去。
“莫黎在近年进京之前,确实未曾进过京,这一点也没有任何的谎在里面,只是不知道殿下可记得,在十一年前,也就是叶家出事前一阵,叶家举家南下游玩,曾经离京数月的事?”
凌珏喆皱了皱眉。
“十一年前的时候我不过十一二岁,记得不太清楚,不过的确有这么回事。”
莫黎点了点头:“那时我也不过五六岁,记忆不能说有多么的清晰,不过依旧有些印象,我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叶姐姐,并受了叶家些许恩惠。”
凌珏喆认真的听着,同时不忘打量着莫黎的表情。
“你细细说来。”
“当时我母亲病危,家中并无旁人,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却还是被卖孩子的小贼盯上,还好叶姐姐碰巧经过那地方,抓住了小贼救了我一命,这个时候…母亲因为惊吓过度、又被小贼伤到,本就孱弱的身体、终于还是没能撑住……我们家贫瘠,本就是卷着席子烧了的下场,是叶姐姐求她的的兄长母亲帮助我母亲下葬,还帮我母亲买了坟墓,修缮了屋子,又给了我一些银两、那半个月……是我人生之中最黑暗,但却又是最光明的日子了……”
莫黎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心里却一阵苦涩,其实这个故事到这儿并没有结束,当年自己无心救下的藤莫黎,终于还是没能撑住,五六岁的小女孩,失去了唯一的母亲,自己一人又怎么可能活下来,自己再次逃亡经过那地的时候,只听到了她的死讯罢了。
凌珏喆听完莫黎所说之话,久久没有开口,半晌才面带苦涩的笑了笑。
“是啊……她一直都是这么愿意多管闲事的人……”
莫黎却再次开口:“叶姐姐与我有再造之恩,所以清明遥祭,我去叶家坟前拜一拜,也不过略尽心意罢了,那半月过后我再不曾见过叶姐姐,想来……”
等到珏喆终于从莫黎的话中清醒出来,也只能长叹一口气。
“此事我会去调查的……说实话,我也没有多希望你是叶姐姐。”
莫黎点了点头:“叶姐姐当年的风采,我哪里有资格与之相比,叶姐姐曾在我最恐惧孤单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手,回京这两年我也时常会想,如果我早生十年,早些走到这个位置,是否当年叶姐姐最难过最绝望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我也能朝她伸出手,也不至于让叶姐姐寒心而死,无一人申辩。”
凌珏喆抬起头,眼神深邃的看着莫黎,过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
“什么孤立无援,这世上从来不缺愿意为她肝脑涂地的人,而你如今的地位又算得了什么…当年皇姐皇兄满朝文武不知跪了多长时间,不也没拗过一颗冰冷恶毒的心。”
莫黎心中一惊,心说还好珏喆当年年幼,不然今日怕是真唬不住他。
凌珏喆转身离开,沉浸在记忆深处的他,竟没有发现背后莫黎脸上凝重的表情。
等到凌珏喆彻底消失在郡主府之后,屋顶上一直蠢蠢欲动的身影才落地。
“我还以为你要告诉他,没想到只是打消他的疑虑?”
凌珏杰站在自己面前,莫黎才松下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其实此事本来就很难,但幸好珏喆并不知情,所以我要先说服珏喆相信,再由他来让夜哥哥相信。”
“所以我就说了你为什么非不让老二知道呢?”
莫黎坐回到了位置上,桌子上杯子中的茶水已经在发凉。
“因为我不会一直留下,我终有一日会离开京城,而夜哥哥不同,他注定要坐在那个位置上,既然不能伴他左右,而叶茜的伤口已经结痂,我难道要撕开那层薄薄的皮肉,再撒进去一些辣椒不成……”
“那…那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你和老二…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莫黎叹了口气:“我和夜哥哥不过是年幼时一些情谊,什么郎才女貌、不过是长辈的玩笑罢了,如今他前程似锦,最是需要一位有地位的王妃与之匹配,辅佐他、爱护他,而我这见不得光的身份、还是随着十一年前的大火彻底消失、才算是对他真的好。”
凌珏杰不甘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缄口。
可是纠结了一番之后,似乎还是没得忍住。
“可、可你说你不打算一直呆在京城,那你之后要如何脱身呢?”
莫黎被问到这问题,倒也不惊慌,浅浅的笑了笑。
“这我自有办法,兄长最近往我这儿跑的也太勤了些,小心不要让有心的人发现了。”
凌珏杰看着莫黎的表情,心中愈发不安,可是自己无论是十一年前还是十一年后似乎都没有这位小妹的聪慧,终归是想不出哪里觉着不安。
既然想不出,便也只好作罢,惺惺的离开了。
走出屋子之前,微微侧头,只留了一句话,便消失不见。
“当年父皇,真的很努力的不想杀你的,可当年连他的努力也不过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莫黎看着局促不安的凌珏杰:“好啦,我心中有数。”
凌珏杰:“哦对了,你之前让我探查的那个殿中御史的庶子,就是要娶这家妹妹的那个,我查了一下。”
莫黎:“如何?”
凌珏杰:“总之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此人碌碌无为,而且贪残好色,不是个能托付的人。”
莫黎:“那那位殿中御史呢?”
凌珏杰:“这位殿中御史是七年前科考探花,读书人,朝堂之上有点个小聪明,颇有点墙头草的意思,胆子也小,因此才一直不怎么得势。”
莫黎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了,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