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站出来,走到蔺茹面前,轻轻的抱拳,蔺茹连忙点头,拉着徐璐磕磕绊绊的走出宴席。
莫黎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刚刚落席就被安谦谦拉过去耳语的安初,扯了扯嘴角。
宴会进入高潮,藤水莹领头表演的鸿鹄舞艳冠群芳,皇后不时惊叹扶手,莫黎乖巧的陪坐在一边。
这浩荡的歌舞声,似乎压下了屋外的压抑。
莫黎的耳朵微微一动,似乎是听见了偏远地方传来的尖叫声,却没有作声,装作沉溺于歌舞的样子,藤水莹的脸笑的妩媚而迷人。
几位内功颇为深厚的宾客似乎也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尖叫,却不敢十分确定,凌珏夜坐在位置上,皱着眉。
第一个发声的,确是坐在皇后另一侧的凌珏杰。
大皇子痴迷武学,满朝皆知。
“皇后娘娘。”凌珏杰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打断了歌舞,藤水莹的笑淡了许多。
皇后看着莫黎毫无惊怒的表情,转头看着凌珏杰。
“何事?”
凌珏杰还未开口,歌舞声已停,屋外的尖叫与喧嚣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凌珏杰已无需多说,皇后的表情已是可怕。
莫黎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示意莫黎去查看,莫黎看了眼藤水莹,藤水莹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
莫黎小跑着夺门而出,身后跟着一小部分宾客,皇后在凌珏杰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也随之而出。
顺着尖叫声与熙攘声寻去,看见的是龌龊不雅的一幕,以及刚刚赶到神情有些疯癫的挡在那一幕面前的蔺茹。
陈玉儿见母亲如此失态,瞄到母亲身后已经昏迷的、坦胸露背的小妹,以及那个匍匐在小妹身上的、还在动的、看不清脸的身影,多年的修养霎时付诸流水。
“母亲!杭儿!”
蔺茹见大女儿,如抓住了最后一丝救命的稻草,抖如筛糠发的双手死死的攥住陈玉儿,空中说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话。
莫黎美目一转,连忙给了同样刚刚到的徐璐一个眼神,徐璐点头,率先做出了动作,上千一只手拎走神态模糊的安文,点了穴,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已经昏死过去的陈杭身上。
莫黎连忙拦住了继续想要向前看的一众宾客,梨木与木娟同样动作。
姗姗来迟的皇后看着此番情景,心中也有些数。
“卉秀!”
莫黎皱着眉,一脸悲痛的拨开重重众人,走到皇后面前。
“皇后娘娘……”
哭的已经不省人事的蔺茹和身侧脸已经煞白的陈玉儿两人四目盯着皇后,陈玉儿身侧的侍女不见了,想必此刻应该在寻陈冉了。
皇后扶额,这下子又要难办了。
陈太傅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安谦谦有救驾之功,深得陛下宠信。
此时脸色难看的还有一人,小妹即将和安文下个月完婚的百里家家主,百里徽。
莫黎叹了口气,看着皇后为难的表情,脸上亦是黑的可以。
“惊扰各位贵客,我们回大堂罢。”
皇后看了看莫黎,勉强的点了点头,在凌珏杰的搀扶与莫黎的陪同下,缓缓朝来的方向走去。
看见众人回来,得了消息的藤水莹似乎已经换下了舞服,命人备好了压惊的暖茶。
皇后重回主位,表情却不再是慈祥与笑意。
蔺茹似乎去后殿陪受惊的陈杭换衣裳,空旷的堂中央,陈玉儿独自站着,凌珏夜终是不忍,缓缓地走到了陈玉儿身边。
陈玉儿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对凌珏夜低喃了两句。
“殿下不必如此,嫔妾自己一人也可以。”
凌珏夜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拍了拍陈玉儿冰冷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莫黎。
莫黎轻笑了一下。
皇后心中纠结,按理说安文错的彻底而清晰,根本是毫无辩驳的事情,凌珏夜此时表明态度站在陈玉儿身边,要自己如何是好?
安谦谦叹了口气,拍了拍安初的手,扯出一个宽心的笑容。
“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的,你一会儿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你哥哥只能听天由命了。”
小声的对满脸不安与惶恐的安初说完这句话,缓缓地起身,站到了堂下,站在离陈玉儿不远处。
陈玉儿原本柔和的面容此刻却是满满的恨意,眼中的火种恨不得在安谦谦身上烧出个洞来。
安谦谦心中权衡,面色却不退让或者是展现心虚。
“陈皇妃,家弟疏于管教,犯下大错,对令妹作出如此不可宽恕的事,安家自然不会包庇纵容,当然是任凭处罚的。”
藤水莹站在不易察觉的角落,心中赞叹安谦谦一字一句的高明。
错、当然要认,众目睽睽之下,抵赖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无法收拾,更会让别人觉得平溪郡主仗势欺人。
“我这弟弟平日里久素来无法无天,令陈小姐受惊了,还请皇后娘娘做主,一定要严惩不贷,否则我也必是容不得这个逆子的。”
先请罪,往大了说,越大越好,此时说的话无非是虚张声势。
陈玉儿看着安谦谦悠然自得,信手拈来的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表情愈发难看,脸上的静脉有些凸起,似乎努力咬紧牙关控制自己不要随时冲上去捏住安谦谦的脖子同归于尽。
“怎奈惋惜陈姑娘清誉已毁,无论对安文是杀是剐都已经是无济于事,当然安文死不足惜,只是陈姑娘尚且年幼,不知侧妃可否给安家一个弥补的机会?”
陈玉儿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一道身影已肉眼无法捉捕之势夺门而入,冷冽的戎气扑面而来,身上寒气未消,人影未定,声却先至。
“郡主此话,说的未免有些避重就轻了吧。”
陈冉高挑的身影立在中央,挡在陈玉儿随时可能倒下的身前。
安谦谦原本与陈冉的关系相当亲密,两人出身同处,共为朝廷官员,不得不说,陈冉多少是有些崇拜安谦谦的。
可是此刻相对而立,却是无法再续私情了。
安谦谦的美,可以说是压了藤永安一头的美,那种你无法开口,只能听着她说的话、顺着她的意思进行的气魄与威严,配合着绝美的面容,夺魂之力似乎让很多人已经认可了她说的所有话,只要继续循循善诱,相比陈玉儿也只能忍气吞声。
还好陈冉及时赶到。
当然这个‘还好’不是巧合,藤水莹早已私下派了蔷薇为这位年纪轻轻位高权重的女子一路放行,保证畅通无阻,更是有银针拦着安谦谦派出阻挠陈冉脚步的人。
为的就是这一刻,陈冉能咬住安谦谦不放。
安谦谦连忙作出惶恐之色。
“当然,陈姑娘有什么要求与意见,平溪自当遵从,我这弟弟万死不能赔罪,还请陈姑娘不必有任何顾忌。”
皇后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轻咳了一声。
转头看着莫黎,莫黎只好缓缓的走到两人身边。
“平溪郡主、陈姑娘、侧妃、二皇子殿下…安家那位少年似乎已经醒过来了。”
安谦谦笑意吟吟的看着莫黎。
“劳烦郡主了,惊扰了郡主的宴席,平溪心中也是愧疚的。”
安谦谦能做到面色不惊游刃有余,那边坐着的安初却是坐如针毡,安文与他是同父同母的双胞兄弟,自幼感情深厚,此番出了这种事,眼看这个哥哥即将命丧断头台,他自然是忍不住的。
莫黎摇了摇头。
“郡主不必自责,弟弟的过错,自然有皇后娘娘定夺。”
余音未落,徐璐压着面色绯红的安文走进屋内,引起了小范围的哗然,安文被徐璐仍在中央,看着安谦谦危险的脸色,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可是他毕竟未有安谦谦那般八面玲珑,虽然知道请罪,却还是在分辨自己。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我并未想要轻薄那位姑娘……我只是……”
安文争辩的话还没等说完,就有人给了他一个清脆的巴掌。
是安谦谦。
莫黎站在一侧,一脸担忧的看着热闹。
“逆子!作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竟然还有脸为自己辩白!”
莫黎心中了然,安谦谦才是聪明之人,此事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因为药物还是因为兽性大发,安文的错已是不争的事实,多余的争辩和探究已是无用。安家与陈家再无可能邦交,那么为了不继续把事情闹到上达天听三司会审的地步,此时一力揽下所有的错才是正确的做法。
坦白说,安谦谦吃的下这个罪名,吃不下为安文辩解造成的后果。
莫黎心中赞叹安谦谦慧眼看得出自己的计划,却不打算让安谦谦如愿的推出安文了事。
莫黎给了藤水莹一个眼神,藤水莹点头示意。
皇后看了看莫黎,莫黎只好开口。
“皇后娘娘,按本朝律法,此刻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按律当斩、毫无犹豫的余地,另一种……”
莫黎看了看陈冉刚劲的身型,把头压的更低了一些。
“只需安公子娶了陈姑娘即可。”
皇后叹了口气,此事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失去了包庇或者是继续严查的意义,如果能息事宁人,她未尝不愿意。
此刻原本站的并不起眼的藤水莹突然在照料陈杭的侍女走过来匆匆几句之后,连忙站了出来。
未等安谦谦发挥,久开了口。
“皇后娘娘、侧妃娘娘,以及两位郡主、民女有事要说。”
皇后看了看藤莫黎,又看了看藤水莹。
“讲。”
藤水莹站在莫黎身侧,听着莫黎平稳的呼吸声,声音也圆润温雅了起来。
“刚刚照料陈姑娘的侍女来告诉我说,陈姑娘虽然受了惊吓昏了过去,仪态也有些不雅,但终归发现的及时,还并未被玷污。”
安谦谦闻言,脸色大变。
陈冉的脸色却是危险了许多。
若是安文和陈杭大局已定,清白已毁,那么为了小妹的清誉与下半生着想,也只能接受第二种处理方法,压下这件事,但若是小妹处女之身仍在,那么大可为了出这口恶气,做出一些正常律法之内的决定。
安谦谦看着陈冉危险的脸色,叹了口气,心知安文似乎是保不住了。
莫黎却并不打算如此了事。
陈冉眯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满脸惊恐已经说不出话的安文,半晌开口。
“臣女选第一种。”
此话一出,似乎大局已定。
莫黎却心知此时正戏才算是开场。
安初终于坐不住了,连滚带爬的滚到众人视线之内,口中已是口不择言。
“皇后娘娘!您明鉴!我哥哥他不可能做这种事!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啊!他前几日那东西还受了伤!根本无法对陈姑娘做什么的!”
安谦谦心中一跳,刚要出声呵斥,却看见藤莫黎看着她,眼睛弯弯的,嘴角却是下斜着,眼中不是别的,是浓重的杀意。
安谦谦此刻才觉得有些头昏脑胀,暗骂安初少不经事,却在盘算着事情到了这一步改要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