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注意脚下。”一个穿着丝绒薄面锦带襦裙的少女伸出纤细的手背恭敬的神态迎接着轿上的主子。
四个轿夫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仿佛哪怕瞟到少女一丝都是在亵玩一般。
轿中的声音干净的不沾尘灰,清澈剔透,富有磁性,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伸出一只玉手搭在婢女的手背上,五指如青葱般细长细嫩,仿佛是不曾沾过一滴阳春水。
整个身子慢慢的探出轿子,上衣是蜀锦上贡面料的藕丝琵琶衿上裳,下裙是蜀地的特产软玉轻罗百合裙,一双银丝面料的绣鞋脸上蒙着一层银色的面纱,一双眼睛黑的深邃,仿佛能望到人心底的部分。
少女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其貌不扬的盒子,视若珍宝的爱抚了两下,才牢牢的捧在手心里,侍女交代轿夫找好位置停轿,站到少女身后等待发落。
少女微微扬起头,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少女眯了眯眼。
“郡主,陛下令老奴来接您呢。”
站在宣赫的宫门之前,刚刚入京的安谦谦仪容端庄,毫无倦色,对着迎面而来的老公公,也是从容自若,仿佛刚刚从沐浴更衣捞出来描好眉一样。
藤府
“郡主,起来了吗。”
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抱着水盆,第三次敲门。
没有声音。
小丫鬟叹了口气,把水盆里的温水泼在地下,主子已经睡了将近七个时辰了,会不会睡傻了啊……
“没人告诉你,郡主去上官府了吗。”
梨木站在小姑娘身后,看到了事情经过,于是好心提醒她。
“梨木姐姐,郡主这么早就走了?”
小丫鬟看着自己手里的水盆,傻呵呵的问。
梨木:“郡主昨儿个回来,今天天没亮就出门了,你是新来的丫鬟?”
小丫鬟点了点头:“奴婢小花,是木娟姐姐让奴婢每日早上一定要看着郡主起身的。”
梨木叹了口气:“郡主今日出发的早,木娟没来得及告诉你,无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小花低着头:“梨木姐姐,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呢。”
梨木想了想:“郡主小厨房的嬷嬷需要个帮忙采买摘菜的,你刚来先去那边吧。”
小花刚抬腿要走,梨木又叫住她:“木娟安排你的事,继续做就好。”
小花点了点头:“敢问姐姐,小厨房在哪?”
梨木:“院子外右手边那条道拐进去,再走五十步,就能看见了。”
小花端着水盆离开,梨木走到莫黎屋前,从门缝中看进去,果然空无一人了。
上官府门口
“郡主,奴婢进去通报。”
木娟走到门口的侍卫身边,把手里的拜帖连着腰牌一起递过去,侍卫查看了一下就放行了。
莫黎走下轿子,跨进上官府的大门。
这里一点都没变,连一些园林的景致都还是那样摆放着,各个角落里的花已经开始惨败了,四处弥漫着晚秋肃杀的气息。
穿过熟悉的假山,由侍卫领着走到西厢院正厅。
“二少爷在里面,郡主自己进去吧。”
侍卫停下来说,说完话,侍卫就转头离开了。
上官家的前后宅院分明,院子里很僻静,没有姑娘小姐的扑蝴蝶声,连来往的仆人都尽量不发出声音的。
莫黎敲了敲门,听见了屋子里一声请进,才推开门走进屋子里。
“郡主大驾光临,上官衡未曾远迎,失礼了。”
莫黎坐到上官衡对面的那把椅子上,上官衡给她倒了杯茶。
莫黎:“我禁闭刚解,先来找上官将军谢礼,感谢上官将军当日救命之恩。”
上官衡倒是笑了:“郡主谢我,我倒有些担当不起了,不过是我比较鲁莽,不像其他人那么多想法,听见有人有危险,带着兵就去了,郡主莫要笑话我。”
莫黎诚恳地看着上官衡:“我是真心感谢将军,并无嘲笑之意,还未来得及恭喜上官将军高升了。”
上官衡:“我按郡主所言,上书了陛下,陛下不知为何,竟真的封我做左赤军练兵少将,圣旨月初就下来了,我如今已经在军中任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郡主。”
莫黎:“那还是将军能力得陛下信任的缘故,莫黎不敢居功。”
上官衡挥了挥手:“不敢当,刚好郡主来了,在下有几件事想请教郡主。”
莫黎:“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练兵不知道兵形形色色多吧。”
说到这个上官衡就想拍桌子,军户子弟倒好说,苦出身也能吃苦,怕就怕那些官家的军官子弟,仗着家里的权势,扯虎皮不做事,巡逻都是打发人去做,更别提什么练兵了。
上官衡头疼的直拍脑门:“我曾经以为,只要铁血手腕、以身作则,磨炼意志心智,传授兵法武艺,没有练不出来的兵,可真接触了才知道,。”
莫黎嗅了嗅茶香:“左赤军已经很久没上战场了,算是个肥差,因此许多想混仕途的子弟会藏匿其中,但并不是全部如此,还有许多是忠心报国的有志之士,将军也不必如此灰心。”
上官衡很实诚的摆了摆手,把手边刚写好的,墨汁还没干透的纸递给莫黎:“郡主来之前,我还在写罢免军职的名单,估计此令一出,我这书房大门都要被人撞破了。”
莫黎:“将军有没有这个得罪万人的勇气?”
上官衡:“自然是有,陛下要我管,我定然得全心全意的管,绝对不能马虎混混了事,哪里能因为怕得罪人就懈怠。”
莫黎满意:“将军不缺勇气,但将军就不怕自己再重蹈覆辙,让左赤军联兵少将之职落入卑鄙无能之人的手里吗。”
上官衡一拍掌:“是啊!之前也做过几天官儿,总是得罪人,索性也不是什么爱做的官儿,得罪就得罪了,不做便是,只是这左赤军的练兵少将,我着实珍惜这个机会,故而反倒有些束手束脚了。”
莫黎倒是想到这种情况了,所以并不感到意外。
上官衡一抱拳:“请郡主教我。”
莫黎连忙摇了摇头:“教不敢当,将军只是有些看不懂陛下的心思。”
上官衡皱了皱眉:“我自入官场以来,便不擅察言观色。”
“陛下选上官将军做这五万左赤军练兵少将,将军觉得是为何?”
上官衡皱了皱眉:“不好妄议陛下。”
莫黎却不以为然:“因为陛下想看到新的气象。”
上官衡没说话。
莫黎:“与西凉一战,势在必行,陛下也知道左赤军是何风貌,任何人坐在那都不可能心无顾虑,我猜测,陛下大抵是希望将军会不一样。”
上官衡思索了一会儿。
上官衡:“郡主是说,我完全放开手脚去做,这样反倒是顺了陛下的心思?”
莫黎点了点头。
上官衡皱了皱眉:“好吧,我信郡主。”
莫黎:“将军信我,我感激不尽,只是有时候刚柔并济,也不失为练兵之道。”
上官衡:“请郡主细说。”
莫黎捏过一张桌上的草纸,提起笔写了一个名字,递给了上官衡。
上官衡接过纸看了看。
“柳弘?”
莫黎点了点头:“左赤军二队百夫长,是让将军头疼无比的众多将士中的一个吧。”
上官衡几乎不用怎么想了一下,就知道是有这么个人,他也在罢免的名单上。
“莫黎先来问问,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上官衡:“他日日流连声色,酒囊饭袋一个,仗着父亲是鸿胪寺左副少卿,在军中一向是......若依军法处置,可以问斩。”
莫黎点了点头:“将军打算杀了他?”
上官衡:“只是打算把他踢出左赤军。”
莫黎笑了一下:“踢出左赤军去哪呢。”
上官衡皱了皱眉。
莫黎:“京兆尹府如何。”
上官衡一愣,略微思考了一下后张了张嘴吧,眼神闪烁出惊喜的神色:“郡主如何想到的!妙哉啊!这类官宦子弟,直接免职确实有做不妥,平调到京兆尹府,既能为人手稀缺的京兆尹府提供一批战力,又能留一个清明干净的左赤军!”
莫黎:“左赤军未来是要上战场的,像柳弘这类毒瘤,还是早日扔给京兆尹去磨吧。”
上官衡叹了口气,再次一抱拳:“多谢郡主。”
莫黎:“在其位而谋其政,谋其政方可保其位,将军日后要学要做的、还有许多,莫黎不才,略说一二,将军不嫌弃便是了。”
······
走出上官府的路上,莫黎目不斜视,四平八稳的看着前方。
木娟跟在莫黎身后,也是面色如常。
“徐姐姐牵着马车在门口等您。”
莫黎点了点头。
上官衡只是一个开始,北陵的军方、朝政,并不缺上官衡这类有志之士,只是大多不通官场之道,故而郁郁不得志。
木娟:“两位贵客已经安顿在府里了,奴婢做的很隐蔽。”
莫黎:“二姐自己会上心的,清念在做什么。”
木娟:“徐璐姐姐吩咐奴婢给小纪姑娘找了些启蒙的书。”
莫黎想了想:“行,我回去看看。”
迈出大门,守在马车边的徐璐见到莫黎,拿出上轿的梯子,压低声音对莫黎说。
“安郡主入宫了。”
莫黎:“她回来了,自然得先去见陛下。”
徐璐点了点头:“陛下传旨,让您午膳后入宫。”
莫黎听了丝毫不觉得意外,慕容郁婉的死期,就在眼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