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天怎么起的这样早,可是做噩梦了?”
徐璐走进屋子原本是想叫莫黎起床,却看到莫黎已经坐在镜子面前了。
莫黎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年轻的像山间的花,眉眼还很稚嫩,是个带支金簪子都会显得俗气的年纪。
“早上下雨,就醒了。”
徐璐叹了口气,她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觉太轻了,什么点声音都能给吵醒了。
“既然早就醒了,倒是叫我一声啊。”徐璐放下手里的水盆:“今儿个……天气确实不怎么好。”
莫黎放下手里的木梳,走到水盆旁边:“玉珏去和穆先生谈钱行的事了吗。”
徐璐点头:“去了,穆先生很感兴趣,只是在分成方面,玉珏想请问您的意见。”
莫黎扬起还是温热的水,扑在脸上,又接过徐璐抵来的帕子擦干。
“我要六成。”
徐璐皱了皱眉。
莫黎都不用看,就知道徐璐现在的表情有多纠结,于是耐心的给她解释说。
“这不难,很公平的。”
徐璐这时拿过梳子给莫黎梳头发。
“明儿个是腾永安的生辰,咱们府里顾及着太老夫人丧期不宜张扬,就只几位小姐一起去院落西侧的桃梅汤池沐浴祈福,听说那边种了大片的桃花和梅花,春天看桃花开,冬天看红梅,粉色的花瓣落到水里可好看了。”
莫黎:“藤永安的生辰我去凑什么热闹,就说我手上的伤还没大好,所以不去了。”
徐璐:“老夫人的嬷嬷今天早上来问您,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夫子?”
莫黎没说话,她不想这么快去学堂,把大部分的时间浪费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演戏。仔细吸了两口空气,不知道是不是早上下过雨的原因,空气散发着青草特有的香气,带了一丝苦涩,但意外的沁人心脾。
隔了一会儿莫黎才说:“再等等吧,就说我手上有伤,握不住笔。”
徐璐收拾着面前的东西:“藤永安那边练舞也没停,奴婢日日都去看过。”
莫黎垂下眼睛:“我听说二皇子府要选妃了。”
徐璐一愣,她家小姐少时和二殿下最要好,估计心里是不舒服的。
“是,奴婢也是刚知道的。”
莫黎听着徐璐突然紧张起来的语调,突然笑了一下。
“虽然说是要选妃,但想必也都是德妃的意思。”
徐璐更是替她愤愤不平了:“当年争破了头要求娶姑娘您,如今这副嘴脸真叫人齿寒。”
莫黎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了,当年她被封为宴清郡主,皇后和皇帝指定她做太子妃,谁娶了她谁就是太子,如此名利诱惑之下德妃当然争破了头要娶她做儿媳,可如今、如今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德妃一贯是这么首鼠两端的,她和凤踏上的那个人勾结算计了先皇后娘娘,可到最后却没争过人家,只屈居德妃之位,如今眼看着儿子夺储有望,可不得赶紧找一个对于她儿子皇位有助益的王妃么。”
莫黎不说还好,这一说徐璐就更紧张了,当年的事她知道的很少,只是姑娘和二皇子殿下的关系那是无人不知的,如今眼看着青梅竹马要迎娶别人,想来姑娘心里也不好受。
“姑娘……您不要过于伤心了。”
莫黎对着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徐璐轻轻的笑了一下。
“好,听你的不生气了。梨木呢,我的舞谱改了一下,还想让她跳给我看呢。”
—————————————————————————————————
“这什么破谱子!诚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
哗啦一声,尖细的指甲划破了扇面,扇子似乎无力的哀嚎了一声,然后摔在地下,彻底死翘翘了。
“小姐,别这样。”朱砂又取了一面扇子,递给藤永安。
“这舞蹈大夫人请师傅看过了,极其精妙,咱们偷来纯属偶然,若能练好,必然能在皇后娘娘的千秋节上大展风采,为夫人挣回大少爷前几日丢掉的面子呢。”
藤永安冷哼了一声,恨恨的结果扇子,先是展开扇了扇风。
“这扇子不是诚心难为我吗,怎么可能像图上这样在空中转出花来,还不掉在地上啊……”
朱砂笑的很诚心:“确实难了些……但这不也能体现出您的技艺精湛吗,旁人就是拿了这舞谱,也是跳不出的。”
这话藤永安倒是很适用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这倒是实话,换成她们,怕是连门道都摸不到的。”
朱砂一见藤永安松了口,连忙拣着好听的说。
“谁说不是呢,这舞谱难是难了些,可咱们时间还够,小姐别气了,喝点奴婢给您煮的花茶,再去练一会儿吧。”
藤永安叹了口气:“行吧,这谱子放在藤莫黎手里也是可惜,她该感谢我给她这个机会才是。”
朱砂点头:“您说的是。”
朱砂刚把藤永安的心情哄好了点,就又被人给破坏了。
“小姐!不好了小姐!出大事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藤永安练舞的时候这个小丫头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了,藤永安吓得手轻轻一抖,茶水差点撒在衣服上。
朱砂眼看着藤永安面色不善,赶快板起脸训斥那个小丫头。
“你吵什么吵!成天没个稳当,这性子不去厨房烧火都可惜了。”
那小丫头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吓得脸都白了,可还是尽职尽责的跪下,嘚嘚瑟瑟的说:“宫里,宫里来人了!”
藤永安优雅的抿了口茶,嗔怪的白了她一眼:“宫里来人怎么了,咱们藤家还没接过旨不成。”
朱砂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为这点事吵大小姐?”
那小丫头赶紧摇头:“不是的啊朱砂姑姑,宫里的人,是来给四小姐宣旨的!”
藤永安捏着茶杯的手砰的放在桌子上。
“才来了一个月就给家里找麻烦,是不是她惹了什么事,可有连累咱们家?”
小丫头抬起头看了眼朱砂,朱砂不知道这丫头这时候看自己做什么。
“小姐问你话呢,你聋了不成。”
小丫头连忙低下头:“奴婢不敢,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说……是、是来给四小姐册封的。”
——————————————————————————————
“册封?”莫黎从新的舞谱里抬出头来,看着来传信叫她去门口接旨的侍女也吓了一跳
“为何受封?”
侍女笑眯眯的摇了摇头:“这哪是奴婢敢问的,反正现在皇后娘娘的懿旨都到门口儿了,奴婢还能骗四小姐不成,四小姐快快焚香沐浴一下,速速去门口接旨吧。”
莫黎给了梨木一个眼神,梨木就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元宝塞给她。
“多谢你跑一趟,咱们姑娘一点小心意,你拿去买点喜欢的玩意儿吧。”
侍女的眼睛眯的更小了,掂了掂银子的分量之后更加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莫黎的院子。
“奴婢给主子梳洗一下?”梨木拿过莫黎手里的笔,放到砚台上。
莫黎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皇后这道封赏我却有点不敢接了。”
徐璐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宣旨的女官已经在门口了,此时想的再多也还是要接的,难不成还抗旨不成。
“还是去洗一下吧,姑娘手上还有墨汁呢,叫女官看了怕以为咱们不敬。”
莫黎叹了口气,只好随着梨木去折腾自己,可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个不怎么恰当的念头,似乎皇后的册封会带来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
“皇后懿旨——藤家四女藤莫黎,温婉聪慧冰雪聪明,相劝公主下嫁有功,本宫甚欣慰,特册封为卉秀翁主,择日入宫请安——!”
莫黎听到‘相劝公主下嫁有功’的时候,脸色刷一下的白了下去。
凌!姣!雪!
终究是自己大意了。
徐璐听见懿旨内容也愣了一会儿,可莫黎没什么时间发呆,白着脸,接过懿旨,还得跪趴在地上。
“臣女叩谢皇后娘娘恩赐,不胜荣幸。”
宣旨女官身边一侧的另一位女官扶起莫黎:“翁主以后就不是白衣了,还要注意称呼才是。”
莫黎低着头,恭敬地点了点头,梨木本想像对待侍女一样稍稍表示一下,却被徐璐拦住。
等到一应礼节都泛泛的讲解了一遍之后,女官们才满意的离去。
莫黎领着徐璐和梨木回到自己的屋子,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了。
“姑娘……这难道是公主…”
莫黎沉这脸,用手挡住了徐璐要说出口的话。
“我知道。”
其实在女官宣读懿旨的时候,莫黎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皇后不会无缘无故的注意到自己。
凌姣雪多半是猜到了什么,或许是试探,或许是想帮忙。
又或许是被什么人教唆。
莫黎急得直想拍大腿。
是自己太疏忽了,让人钻了空子,皇后家道中落,母家并不在朝为官所以一直想笼络安国公府为己用,凌姣雪名义上归于她,她自然想接着联姻的关系和安国公府沆瀣一气。
梨木看着莫黎脸色不对,似乎有话要和徐璐说,机敏的岔开话题说要去准备午饭和领些份例做新衣裳,借着这个由头离开了屋子。
“徐璐……”莫黎咬了咬牙“你说,我现在去求皇后娘娘收回成命,来得及吗。”
徐璐一愣,莫黎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不太来得及了。”
“就算安国公府是个大染缸,雪儿也已经半只脚踏进去了。”
徐璐:“是我疏忽了,请姑娘责罚。”
藤莫黎摇了摇头:“去给我查,谁见了雪儿告诉了她这些混账主意!”
徐璐赶紧低下头:“我这就去查。”
事情还得从许多天之前说起。
那日凌姣雪送莫黎回藤府,早上藤水莹和藤樱雪去庙里上香,藤水莹先回府了可藤樱雪却去了安国公府。
实际是大夫人想让她想个法子劝公主下嫁给安国公府,也就是她的母家。
于是她不得不在安国公府受了一番舅母的耳提面命之后才趁着黄昏告辞回藤府,却碰巧看见了正要驾车离开的凌姣雪。
藤樱雪心生一计,在凌姣雪的必经之路的街尾停下了马车等待着她。
既然是必经之路那凌姣雪当然是要走过来的,藤樱雪就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她,脑海里已经生出了一道想法。
“参见公主。”藤樱雪跪在路前,等到凌雪坐着马车缓缓驶过来的时候挡住了凌姣雪要走的路,幸好此刻已经日落西山,大街上的人不算很多。
“谁?”凌姣雪坐在马车里问。
银针走到藤樱雪面前:“姑娘是?”
藤樱雪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民女是藤家的嫡次女藤樱雪,民女有关于我四妹的话想和公主回禀。”
凌姣雪听了银针回的话之后先是皱了皱眉,她来找藤莫黎的事情虽然不算是人尽皆知,但至少也没特意瞒着,于是有人知道也不奇怪。
“请她进来说话吧。”凌姣雪吩咐。
没过一小会儿就看见银针掀开了帘,藤樱雪的身影走了进来。
“民女见过殿下。”藤樱雪再次行礼。
凌姣雪警惕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有何事要禀。”
藤樱雪低着头,柔声道:“民女是看四妹日子过得实在辛苦,却又不知道该向谁说,今日见到公主垂怜四妹,想请殿下救救我四妹。”
凌姣雪也不傻,不是谁的话她都信的。
“你说藤莫黎日子过得辛苦,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辛苦?”
藤樱雪娓娓道来:“我家大姐仗着母亲身份尊贵,父亲和祖母又宠爱于她,于是性子格外不温厚,她瞧不起四妹的出身,在家中处处针对四妹,这些日子以来四妹的饭菜都是馊饭剩菜,睡的被子里也藏着粗大的绣花针,公主可看见了我四妹手腕上的伤吗。”
凌姣雪当然注意到了,只是莫黎不愿意提她也就没有深究,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原因。
凌姣雪皱了皱眉:“家里的母亲都不管的吗。”
藤樱雪:“母亲宠爱着大姐,不仅不护着四妹还一再的包庇大姐,我实在是心疼四妹无人做主。”
凌姣雪此刻已经半信了藤樱雪的话,藤莫黎在藤家人微言轻,安国公府的那位夫人肯定是不会给她什么好日子过的,只是没想到她的处境如此艰难。
“你既然心疼她为什么不帮她,你也是大夫人的女儿吧。”凌姣雪盯着藤樱雪的脸,似乎想看出她说谎的痕迹。
藤樱雪却是说的滴水不漏:“民女虽然是母亲的女儿,可是生来身体就虚弱,怕是活不长了,就更帮不上母亲什么忙,在家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哪里比得上大姐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呢,民女自身难保啊,自然更知道四妹妹过的有多么辛苦,可是家里的人都疼爱大姐,民女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求殿下您的,我倒也罢了,总归是母亲的女儿,可四妹妹每日过的都是水深火热啊!”
凌姣雪越听越觉得气愤,藤樱雪说到此处竟还涌上了眼泪,边哭边咳了两声,看着确实是虚弱的随时要倒下去了的样子。
凌姣雪当时就信了:“欺人太甚!我这就去藤府……”
还没等她说完藤樱雪就突然跪在地下,扑嗵的一声伏在凌姣雪的脚边。
“求殿下千万不要这么做。”
这下凌姣雪看不明白了:“不是你要我为她做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