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衡和钟离风面对面坐在马车里,本来他中午不打算回府用午饭了,但是想到悠悠这几天每天都吃不好睡不着的,他又实在是担心的不得了,因此拽着刚刚巡视完的太子殿下回府吃饭,顺便陪陪自己的姑娘。
坐在车里闲聊的时候,穆衡想起问一嘴三天前的事。
“殿下是说,翎国郡主失忆是真,但推断出了自己身份?”
钟离风放下手里的书,那是他三日前帮莫黎把孩子送进衡郡王府的时候,鹿悠侍女拿给莫黎一摞书最上面的一本,是鹿家老相爷的一本手记拓本,这本自己年少开蒙的时候就读过,当时也没读出个什么稀罕来,觉得不过都是些平常的内容,偶有几篇比较精彩的自己也都摘抄下来了,如今再翻出来读倒是读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也觉得不可置信,但她说的有理有据,不像是胡编的。”
穆衡看见了钟离风读的扉页:“怎么你也在看这书?”
钟离风也不掩饰:“东施效颦邯郸学步,我还不是按着别人读什么去读的。”
穆衡:“可你不是读过了吗?”
钟离风:“借这机会再看看也好,还能有些新的见解。”
穆衡没忍住笑了一下:“可小郡主已经不在读这本了,她最近在读《战国策》。”
钟离风:“……她倒是清闲,成日闷在屋里看书,我哪跟得上她的速度。”
穆衡这次倒是认同:“所以你们相认了吗?”
钟离风叹了口气:“她咬死不记得我了,虽说因为那两个孩子决定在这儿多留一阵子,可终究还是想走的。”
穆衡看着钟离风的表情,本着为太子解忧的态度提议:“你如果真的放不下她走,不如就留她在身边吧,身份总是能想办法解决的,南桓和翎国本就是交好的盟国,我们救了他们的郡主,再递去国书以联姻之名求娶,想必翎国国君不会拒绝。”
钟离风也不是没有想过,但这法子终究难以实现。
“翎国那边朝局动荡,皇帝病重太子监国,你或许不知道那太子和她也算是……算是和我相似。”
穆衡想的很开:“两国交好,总重于儿女情长,既是太子就不可能不顾及的。”
钟离风倒也不是只怕翎国不放人,他还有更深的担忧。
“她在翎国是身死的身份,如果不是战死那她家也不会有这般荣光,况且她的死讯是翎国诗将军亲自呈报的,如果此时说她还活着,那诗将军无异于欺君,我既不愿意她的筹谋被打乱,也不愿意亲手把她的好友送到断头台,还是得另想办法。”
穆衡只好继续想:“那不如给她寻个别的身份,嫁给你做侍妾也就是了,她蒙着面,不出席什么盛大的场和也就不会漏出马脚了。”
钟离风苦笑着对穆衡解释:“且不说她对我谈不上有情,即便是她甘心,我也不愿意让她受这委屈,皇室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晓,必须得是太子妃、她若嫁给我就必须得是太子妃,侍妾……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欺负。”
穆衡却觉得他多虑了,藤莫黎的厉害他也不是没见识过,抛开她在翎国的一番拨弄,单说凭着各种蛛丝马迹就能猜测到自己身份这一点都让人敬佩。
可盛国的皇室确实有着祖训,一位皇帝一生只得一位皇后,若无意外皇后的儿子就一定会是太子,皇后未曾有孕之前妾妃不得生育,即便是日后有孕,妃嫔们的孩子都是只认皇后为嫡母,对于皇后而言妃嫔不过是下人,是可以不经过皇帝允许而废立的,太子殿下……未来一定会做皇帝,如果翎国的郡主不能做皇后而要做妾妃,那么未来或许真的会委屈些吧。
钟离风没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结,而是继续说:“再者说,人家也未必想嫁给我,即便我能说服陛下和皇后娘娘,她也不一定愿意留在我身边吧。”
穆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他沉默的这会儿功夫马车竟然缓缓地停了下来,门口迎接他的是芙蓉,穆衡看见芙蓉的时候心里紧张了一下,迅速的大步走了过去,生怕悠悠出了什么事。
芙蓉一五一十地把上午的事情说给穆衡和钟离风听,包括孙氏和赵氏如何为难郡王妃和鹿溪姑娘,包括鹿溪姑娘最后如何交代赵氏和孙氏的,还‘顺便’提到了鹿溪姑娘的手被赵氏泼了热茶的事,听的一旁的钟离风脸色愈发阴沉。
穆衡倒是越听越淡定,甚至还转过头小声对钟离风笃定地说:“我现在相信她是翎国的那位郡主了,而且看这伶牙俐齿的绝对不会被欺负。”
钟离风却不这么觉得:“还叫没被欺负吗,手都烫红了。”
穆衡:“可她也狠狠的算计了那两个妇人一通,小则两人反目,大则两家结仇,真是比殿下你还要损几分。”
钟离风冷哼了一声:“那是她们自作自受。”
穆衡没理他,又问芙蓉:“王妃现在何处?”
芙蓉:“刚和鹿溪姑娘试过了衣服,此刻应当是一同在牡丹厅用午餐,王爷要过去吗。”
穆衡转头问钟离风:“殿下同去吧。”
莫黎捏着手里的豆包,面皮松松软软的口感特别好,里面的豆沙馅也是软绵细腻的,做的精致不大,是她最近的新宠,顿顿饭都能吃上四五个。
“娘娘,夫人托人来传话了,您现在要见吗。”松茸刚刚走进屋子,指挥者小丫头上了到甜点后对鹿悠说。
鹿悠稍稍迟疑了一下:“祖母和母亲的人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那就请进来吧。”
莫黎继续坐在那悠哉游哉的揪着小豆包,看着丞相府的老妈妈进来传话。
“见过王妃娘娘,老夫人和夫人托老身来传话,明日是娘娘小生辰私宴,府里宴请了些宾客,这娘娘还记得吧。”
鹿悠小生辰的一贯习俗都是在家中和家人一起过的,届时连衡郡王也会陪同赴宴,都是些自家的姐妹聚在一起,这鹿悠怎么可能会忘。
“自然记得。”
老妈妈:“老夫人特意叫老奴知会娘娘一声,请娘娘带着鹿溪姑娘一同回家。”
鹿悠先是看了看小溪,又转回头对着妈妈,脸上明显是困惑的:“为何特意提出要带着小溪,我自然会带着她的。”
那位服侍了武良侯嫡亲妹妹的老妈妈温和的对着鹿悠笑了一笑:“是老夫人怕娘娘您为难,又怕这位鹿溪姑娘担忧,特意来稳一稳您的心,那二位继续用膳,老身就不打扰了。”
鹿悠对松茸摆了摆手:“好生送一送嬷嬷。”
松茸刚随着嬷嬷出门,鹿悠就问莫黎:“这可真奇怪,连我都有些搞糊涂了。”
莫黎心里却是能想明白的,鹿悠和自己‘义结金兰’了好几个月,说出去不过是鹿悠怕自己受下人欺负给她撑场面而已,鹿家人未必就真的接受了自己这个义女,但听说了今天的事情之后,两位前辈或许想要会一会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吧。
“左右明天就见到了,别想了。”莫黎倒是心大,反过来安慰鹿悠。
鹿悠想了想也是:“听说这两天黎潇来找你的越发频繁了,那小子不会是喜欢你吧。”
莫黎听了鹿悠这话心中毫无波澜,自己比黎潇足足大了十岁,再年长几岁不做他娘亲也要做他姨娘了,可她不能说啊。
况且自己最近正在和黎潇讨价还价,换取诸多盛国的消息,这些还是别叫悠悠知道了。
“他不过是来软磨硬泡的让我同意加入他的骑射队伍,还有郊区的围猎与他一边如果能顺便和他一起在马场打马球与踢蹴鞠就更好了,你怎么想到那边去了。”
鹿悠没看到莫黎满脸绯红的辩解,泄了口气:“好吧,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你答应他了吗。”
莫黎笑了笑:“我还在考虑。”
“明日赴宴你不要怕,祖父祖母和叔叔伯伯们都很和蔼,只是有时候会比较……威严,不过他们都很疼我,我会照顾你的。”鹿悠宽慰莫黎,是怕她会觉得有压力,毕竟自己家的那个环境也确实是比较……
莫黎心里很感激鹿悠,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看得出来在家里必然是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长大的,毕竟黎潇告诉过她,‘嫂嫂这一辈应当从兰字,嫂嫂没嫁给衡哥之前本名是鹿兰悠,悠字是希望嫂嫂过得无忧无虑悠然自得,可嫂嫂却为了和衡哥的名字相配,硬生生舍了兰字,虽然家中的长辈们一开始不同意,但最终奈不过嫂嫂执意,就业依了她的小性子’。
不止如此,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莫黎都能感觉出悠悠真的被家人呵护的很好,以至于性格纯真清澈,不钻小家子气的牛角尖。
至于鹿家,莫黎也大概了解了一下,大家族往往家规森严,就好像自己最初的家,叶家也是高门显赫三朝元老,远观就令人望而却步,盛国鹿氏的地位与当年的北陵叶氏无二,都是一样的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可自己和悠悠不太一样。
“我会小心点,尽量埋头苦吃,不招惹人。”莫黎向鹿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