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当场的刺客都抓起来了,服毒死了三个,剩了三个被咱们及时扣住了,有一个伤得比较重,另外两个在地牢,这几日日夜逼供,不过也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
雪亭随着穆衡走出王府的大门,顺便交代这当日刺杀的收尾工作。
穆衡冷哼一声:“什么有用的,那些人嘴里也不需要问出来什么。”
“当时百姓太多,造成了一些损失,这几日已经陆续在安抚,还有一些受了伤的也都请了大夫去看,打的都是太子殿下的旗号。”
穆衡点了点头:“殿下怎么样了?”
雪亭:“恢复的差不多,今日已经入宫去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了。”
穆衡:“那就好,至于剩下两个人,也不必再问了,找个阴暗的牢关着,如果有虫灾鼠疫什么的也不必理会,关到死吧。”
雪亭点头:“喏。”
穆衡:“你不必随我去了,在家好好守着王妃。”
雪亭皱了皱眉:“喏。”
穆衡突然想起来:“啊对了,过一阵子的星河宴,王妃被请去做评判,今儿早上带着她义妹去了慎郡主家,你怎么没随着去?”
雪亭:“今儿是雪阳和雪琴当班,奴跟着您的。”
穆衡恍然大悟,啊了一声:“殿下这一回来,星河宴的护防必然得再加严,你更要好好跟着王妃,不得再出差错了。”
星河宴——盛国上下举国欢庆的日子,最初只盛行在诸位官小姐中,聚在一起谈心游玩,后来慢慢发展开来,不只局限于一个小范围中的女子了。
盛国民风开放,少爷姑娘们可以在这个草长莺飞、春意阑珊的日子里,聚在一起共襄盛举,赛马、骑射、蹴鞠、琴筝、诗画等等等等,在十几年前,是由长公主牵头,赐名星河宴,之后一直被誉为盛国一年一度的欢庆之日,一提起星河宴,大家都是兴致勃勃的,也因此生出无数段才子佳人的美谈来。
因此,星河宴等同于摆在百姓面前的一张秀丽的锦旗,姑娘们切磋琴棋书画,少年们切磋射骑足艺,这护防更是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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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宫门外端着手笑眯眯的等待着他的钟离风看见穆衡,摆了摆手。
穆衡从他这殷勤的态度中,感觉他没什么好话要说。
钟离风合上手:“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正是要跟你探讨关于星河宴的安防问题,以及星河贴要下到哪些人家的事。”
穆衡翻身下马,把马绳扔给雪亭,对钟离风说:“现在连星河贴都要殿下亲自做了吗?”
钟离风叹了口气,委屈巴巴的说:“这不是太子妃位空悬,母亲她又不喜欢星河宴……我这一时间也是无人托付啊。”
穆衡翻了个白眼,不管这差事落在谁头上都好,就是别落到他家悠悠头上,累坏了可怎么办。
“黎潇呢,他不最爱凑热闹了么。”
钟离风干笑了一笑:“你这不是说笑了,黎潇才十六。”
穆衡:“十六不小了。”
钟离风带着穆衡往东宫中走,边走边说:“他哪里懂得这里边的弯弯绕,他忙着组他的骑射队伍呢。”
说起这个穆衡就更气了:“原来殿下还知道呢,他这几天天天跑来我这儿,殿下也不管管?”
钟离风叹了口气:“我能怎么管,他爱热闹,让他玩去吧。”
穆衡:“悠悠还怀着身孕呢。”
钟离风看着穆衡,穆衡的脸色很淡然,一贯不卑不亢的态度也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额……”
钟离风一咬牙:“你就说帮不帮我这个忙吧。”
穆衡:“我做什么都可以,悠悠不行。”
穆衡:“再说,沈玉京不是一直期盼着你把这象征着太子妃的权利递给她吗,怎么,这会儿她又不是你的好妹妹了?”
钟离风停下脚步,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牙。
“她自己一个人长大也不容易,再说总有沈叔叔的情分在,我不能总拂她的面子,你也知道我无意娶她为妻的。”
穆衡哦了一下,看表情还有心情调侃,钟离风趁热打铁:“嫂嫂和你最贴心,也明理聪慧,不如……”
穆衡毫不留情的拆穿了钟离风的意思:“殿下可别当我傻,殿下想用悠悠来挡沈玉京的嘴,还是省省吧,悠悠质朴,不懂这些的,再说了,不还有公主的吗。”
钟离涟,钟离风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也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小公主。
钟离风:“她比黎潇还小一岁,小脑袋瓜还没长全呢。”
看着钟离风的表情略显凝滞,穆衡就知道他大概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要是她在就好了。”
钟离风轻松的走了两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穆衡却不打算放过他:“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穆风的身份还是我帮你抹去痕迹的,当然也就顺便知道了一下你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当然你也没想瞒我。”
钟离风推开屋门,请穆衡进屋坐下:“都知道了些什么啊。”
穆衡进了屋,也没跟他客气,钟离风把守门的宫人都遣走,才关上门跟穆衡坐在屋子里。
穆衡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基本上都知道了,包括但不限于你差点就放着太子不当去行商,还差一点做了郡主驸马的事儿,还有栽在一个普通的员外手下,被囚禁将近一个月、自己的信使被人掐断之类的。”
钟离风笑着摇了摇头:“你就不能说得委婉点。”
穆衡:“殿下需要我帮忙回忆回忆吗,知道我处理这些有多麻烦吗。”
钟离风云淡风轻的笑笑:“能者多劳嘛。”
穆衡沉思了一下:“其实我救的那个姑娘就在我府上,你明明就很在意,看了我送去的丹青图第一时间就废寝忘食地飞奔回来,可为什么回来之后却一直不敢踏足我的郡王府,痛痛快快的去确认一下,若真的是翎国那位传奇的小郡主,相认岂不就皆大欢喜了。”
钟离风看了看穆衡,又转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沉默了片刻,穆衡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就听见钟离风带着一丝凄凉开口:“若不是呢。”
穆衡:“若不是,那就死……”
‘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钟离风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激愤。
“若不是,难道真的要我接受她死去的消息吗。”
穆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往好处想,与你送来的画像真的很相像,我几乎可以断定,只是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位郡主,画像也不免有些失真……”
钟离风稍稍振作了一下:“对嘛,你也说是了。”
穆衡却说:“前几日她在崇华街上和悠悠被刺客冲散,幸好遇上黎潇,听黎潇说,他遇见这姑娘的时候,这姑娘正被两个流氓拦路劫财,还带着两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却一根簪子直直的飞刺进其中一人的膝盖骨,那么硬的骨头当下就碎了,能文能武,还身负重伤,捡到她的地方还是汕水外的山上,若她再不是,这世上怕真没有那位传奇的小郡主了。”
钟离风:“所以我才一直不敢……”
钟离风怕啊,莫黎的死讯在他听起来似乎就像是做梦一样,即使过去了好几个月,也依旧是没有实感的,她被慕容郁赫三箭钉在城墙上那是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万千将士的面倒下去的,诗扶歌也上书给了翎国皇帝,翎国的丧事都已经办完了,哪怕是自己也想不出,究竟一个人怎么做才能在那样的条件下生还。
同时他也不敢,因为在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被傻傻的蒙蔽在鼓里,被她手下的人困住,若自己能早一点奔到她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所以在接到穆衡消息的时候,他才像是盲人摸到了冰泉,虽然凉,但是他切实的感受到了温度,感受到了方向。
但他很快就望而怯步了,万一不是呢?他这样问自己,如果如此相似的人都不是,那自己真的能接受吗,接受她的死讯,接受这世间再无这个人。
“不过,容我提醒殿下。”
穆衡看他愣神,好心的出声提醒。
“我刚捡到她的时候,她的后脑勺因为巨大的撞击,肿了个脓包起来,看起来伤口形状是坚硬的石头,或许是城上的砖头,但外面还是被山上的石块硌出了些伤痕,因此她的记忆丧失的很干净,如今悠悠将她认作义妹,她只知道自己叫鹿溪。”
钟离风无意的摩挲着手里已经喝光了的茶杯,思考着穆衡说的话。
穆衡又说:“而且,据悠悠说,她是因为脸上未痊愈的一个伤口,才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那日拖延那帮臣子,就是扯了手绢蒙在脸上,后来日日都是面帘不离身,很少见到她全部面容了。”
钟离风叹了口气,穆衡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做事一直秉承着快准狠稳的风格,很少拖泥带水,除了在悠悠的事情上很难保持理智之外,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很鄙视优柔寡断那一套的。
“好吧。”钟离风叹了口气:“总是躲着也不是办法。”
穆衡抬眼:“你决定去见那姑娘了?”
钟离风:“不、不能打草惊蛇。”
钟离风觉得,穆衡或许是碍于身份才没有对着自己翻白眼……
钟离风:“我决定今晚,去夜探。”
穆风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你的伤好了?”
钟离风:“……应该没问题。”
穆衡:“我今晚回去把星河宴的帖子拟好,明天带来给殿下看,这是我最后一次借悠悠的名义帮你了,嗯?”
钟离风双手合十,做出感激的样子,诚恳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