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寂静得人心慌,壁灯像紧盯猎物的眼睛散发着冰冷的光,靠窗的书桌上落了很厚的灰,上面有手臂印压过的痕迹。
书桌的对面是一张单人床,垒的被褥却一眼难数清,亓景心中升起恐惧,似有感应,她眼神随床铺移向屋的中心,那里本来放着一张坐垫,一眼看着就相熟,房间依旧死寂凄冷,现在却多了一个人,那个绣着繁花的坐垫上坐着一个女人。
亓景的手指几乎要抠入书桌里,她有预感,这个女人还活着,同时还有一种预感在喧嚣着折磨她的神经,这个女人要死了。亓景死盯着那个女人,她的身型在慢慢移动,一开始只是轻微前倾,后来肩膀居然以惊人的速度扭曲,最后头似没有支撑的晃荡在胸前。
空气中死亡的花香越来越浓郁,让人透不过气。亓景跌坐在椅子上,她的手心已经快被自己抓破,伏在书桌前喘气,快醒过来了快醒过来了,等‘我’抬起头梦就结束了。
急促的呼吸把书桌的灰层吹散,陷在夹缝中的灰尘让印迹更加醒目,亓景抬头就看见书桌上刻的二字‘院君’,她惊诧这个发现,几乎同时她把目光转向了坐垫上的女人。女人抬起了头,看着她,一张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女人正对她微笑,皱起的皮肤突然全部脱落,只留下血肉依附在白骨上,没有了嘴唇遮挡,可以醒目的看到,还保持着咧开状态的牙齿。没有了皮的女人还在笑着,身体的皮肤迅速脱落,血水流到了亓景脚下。这时房间大白,一切静止。
亓景猛的睁开眼,梦醒了,她喘着粗气,看阳光终于照进屋子,这个梦在这里结束。女人没有了,坐垫没有了,梦终于醒了,只是她知道这个梦还会继续,亓景苦笑,下床倒杯热水。她已经梦到这个梦很多次,这次还不错,虽然还是害怕,不过没有大叫。
回想着梦中所见,梦境虽然每次相同,但每次都有新的发现,书桌上出现的刻字‘院君’,那个女人的身份?
亓景自十八岁后常会做这个梦,梦见她自己死在坐垫上,这次是她入与魂铺后第一次做这个梦,距离上次做这梦已经过了很久。与魂铺,她在与魂铺工作,与魂打交道,掌与魂契簿。只是没想到短短请假一周,居然又开始做梦。
摸着床边的簿子,它依旧厚重,此时泛着暖暖的光芒,心中的惊慌慢慢淡去,可她还是觉得糟糕透顶,觉得有人或者有魂趁着他不在欺负自己,越想越委屈,梦中血肉模糊的脸又出现在脑海中。刚刚被恶梦吓醒都没哭的姑娘,突然抱着与魂契簿嚎啕大哭起来,这世上除了与魂铺再无人知道姑娘的悲伤,可是那个人不在,与魂铺也不在,所以,小小姑娘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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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的故事的开始,都是一场奇妙的相聚,而能把一群人聚在一起的,客栈?公寓?古董店?又或者是校门口卖关东煮的大爷的小马扎?武艺高强技能满分的大侠与喝个茶都能噎死人的招祸体质地主家傻儿子,浪漫些的,多金会撩王者段位还会扎小辫子的隐藏大佬与喝个茶都能噎死头发一团糟的低能高甜女贼。
为什么大bossm们都那么命苦要遇见那么个赔钱玩意?不,不是他们命苦,应该说他们命硬。
又为啥子二号选手都是喝个茶都能被噎死的二傻子?
“亓三三,你当年应该在试卷上想写的是亓二吧。这么二,喝个茶都能呛着,知道吗,这就是你找不到对象的原因。”
“哥,你嘴是真贱!”
“你到底什么时候出去找工作啊,嚷嚷了大半年,也没看你有个动静,你可长点心吧,因为你母胎单身二十多年,老爸老妈都商量着要出山再赚桶金,给你养老呢!”
“哥!生而为人,请你善良!”
“妹!生为人女,请你孝顺!”
女娃娃很憔悴,表示想离家出走。
二号选手就位,茶叶就位,小辫子就位,有人喝着茶学着扎小辫子,有人一步一步走过前路奔赴前程,就快要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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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八年纪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收起案桌上的端砚,砚台下压着一个信封,绿色马克笔书‘上善清河街道与魂铺收’,信封应该是拆阅过的,露出一截泛黄纸张,摊开,是规正的毛笔隶书:
亓官为复姓,丌与笄同,掌笄官之后。
亓母显怀,亓父重病,小满出,唤亓景,百日父死,父葬又百日,亓母领长女入学,途中遇祸,后为张氏收养,其上有兄长姊妹,家和万事兴
写的人在最后似有停顿‘家和万事兴’几个字与前面洋洋洒洒不同,每个字都格外用心,撇有回神,点有留情,重墨处皆有弯折。瞧纸张氧化程度,应该是一二十年前的了,只是没有署名不知来处,再从信的内容来看,这是对一个姓亓的介绍,少年并不在意内容,这样的生平简介在铺子里堆了好几垛,只是奇怪为什么会特殊的压在除人间珍品不上案的砚台下。难不成是他爷爷的小情人?又或是他大老板的小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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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洒水少年很懵逼,眼前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最后问他有无保险的二傻子要干啥?
“我说了那么多你没听清楚吗?简洁易懂的说,我好学上进聪明伶俐绝对可以胜任这个工作,对了,你们有五险一金吗?”二傻子的手上是不是写的有小抄。
“你怎么找到这的?”
“问路边卖瓜的伯伯。”伯伯人真好,还要给我画地图呢,我担心他要我买西瓜,我可没钱就没让他画。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工作。”
二傻子似乎有些为难,扭捏说道:“‘叔’伯,告诉我的。”
“你家里人也是神通,铺子还没开张,我招聘都没发出去呢,你就过来了。”
二傻子不说话,不再盯着手看,开始嘿嘿傻笑,一脸的憨厚老实。少年扶着因扫地而折得腰,觉得人力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源,而且刚已有前辈说过要招下这人。少年脑子转得快。
“铺子工作不多,保证高薪诚聘,五险一金都不是问题,明天上班,现在就签合同吧。”“我叫容辞,是铺子里的管事。”少年高效率的边说边打印合同,二傻子懵圈了,“我没带笔啊。”
“没事,我帮你写,对了,你叫什么?”
“亓景,亓官的亓,高山景行的景。你怎么呆了,是不会写吗?要不还是我自己签吧。”
少年刚刚成年,觉得有句话说得挺对‘活得久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见到。’家里的老祖祖宗,和可能是某个长辈情人的‘老女人’,五好青年容辞有些慌,妈妈欸,我想好好学习为和谐社会建设奉献一生,工作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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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懵圈的脑子有了点意识时,发现很可能是老妖怪的女孩在抱着院中大树说话。
“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大年纪的树,你是睡着了吗?怎么不说话?我看见你便觉得很亲切。”女孩的脸亲昵地蹭着年代久远甚至长了青苔的树干。
五月,绿色成荫,叶子却簌簌落下,扬在空中似有悲鸣。少年怂,打电话告家长。
“爷爷,铺子里来了一位姑娘,可能是丢了魂魄,对了,神树居然现在落叶了。爷爷……”少年本还想再说却被电话那头的人打断。
“小殿下?”
不多时,铺子来了位老人,捧着一个盒子,跪泣,“殿下,容家世代守护与魂契簿,令百鬼,破机缘,今终于盼到殿下归来,现物归原主。”
落叶更甚,待亓景接过木盒,竟已飘起繁花,不知何时起,未落已醉人。
少年依旧懵圈,他似乎猜到神树是在迎接这个女孩,岁月的流逝将静默熬成了画,而古老到忽视季节忽视本能的一棵树,落叶为泪开花相庆,甚觉读书少的少年拍拍脑门,说了这辈子最明白的一句话:“呦,是个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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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个人物的亓景到了与魂铺,小姑娘很满意,至于那些指路的树伯,小姑娘扛了三包化肥,沿街一一感谢,感谢它们帮她找了个好工作,等有工资后吃肉的时候还能吃个瓜,吃完瓜高兴了还能再来根冰棍,生活水平不是提高一点啊。想到此处挖完化肥的手又往树上添了一袋营养水,小姑娘瞧瞧得意的直摇摆的树觉得人生是应该有点追求,“这些年劳烦大家了。谢谢大家!”树继续摇摆,哇塞,喝了饮料好有活力,劳烦?谢谢?求您快住嘴吧,会遭天谴的,咱才活一百多年不想早夭呀。百岁的树在瑟瑟发抖,瞅着天无助的像个希望被无视的孩子。“对了?与魂契簿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要不我拿给你看看?”百岁童树疯狂摇摆,青翠的叶子落了一地,真的,我还是个孩子,受不了刺激,让我安安静静的做个背景树,我不配拥有台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