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山洞,容貌妖艳的狐妖甩着火红的尾巴倚在石凳上,她有些焦灼,手上不停得摩挲着一只峨螺,可能是长时间把玩的原因,峨螺壳表褐色的螺带几乎全部脱去,尖齿也已磨平,狐妖看着不远处的石床,秋娘眉久久未舒。
“怎么还没有醒,都两日了,平日用这法术不是半日就醒了吗?”
两天前,她在医院意外嗅到魂魄的味道,狐妖一族常有吃生魂涨修为的说法,它们的鼻子对生魂非常灵敏,医院虽然集阴,但是多是丧去元气的魂魄,寡淡无味,纵然她急需魂魄也不会冒着天谴的危险吃这样的魂魄。她嗅到的魂魄灵气磅礴,但又煞气极重,多年修为告诉她这魂魄肯定不简单。靠着从长辈那里寻得的一件灵物,她找到了源头:小小一丫头,面上是呆滞和小心翼翼的温柔。小丫头似乎听到了什么,突然咧开嘴,然后像怕人看见责怪,匆匆低下头,肩膀抖动,不知道是抑制不住的欢喜还是无法宣泄的悲伤,小姑娘的情绪不为人知,可她是高兴极了,高兴找到了这个孩子,大致还是个乖孩子,所以抓过来,吃掉吧。
一双秋娘眉,红唇点白妖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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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辞瞧时间,亓三出去一趟卫生间居然两个多小时还没有回来,为了不惊吵到爷爷,他借口亓景有事安抚老人睡下,夜色已深,一个楼层找完也没有找到,容辞心里才有些慌了,亓三身上背着个与魂契簿,如果她通识术法也没什么要担心的,还没有人敢去找与魂契簿里百鬼的晦气,可现在她一窍不通,拿着与魂契簿那就是个活靶子。
容辞家大业大,找了监控室,保安是认得这个主的,不敢怠慢,领了容辞进去,赶紧调出容老病房的监控,下午三点二十五容辞和一个姑娘进入病房。
容辞看着屏幕里穿着黄色T恤绿色运动裤的姑娘,一头黑发还是蓬松凌乱。把时间调到两个小时后,他们一起吃过了医院的晚餐,他只扒了几口就在一旁打游戏,而亓三为了爷爷能多吃点,卖力的吃了两大碗,爷爷心情很好,吃得比平时多了很多,如果不是他拿高血压劝住爷爷,爷爷还吵着吃第三碗。
接着他收拾餐桌垃圾,医生来查房,亓三就是那时候出了病房,说要去卫生间。顺着亓三的走向,容辞让保安调出了这一路的监控,画面最后停在医院最边角的一块空地,镜头对着墙壁的窗户。
容辞拉着快进,时间六点二十三,亓三出现在这片空地,看不清表情,来往的人群推搡着她,她停在了窗边没有动静,应该在发呆。时间还在走着,拖地的阿姨,高个子女病人,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容辞有些不耐烦,把时间跳到五分钟后,拖地阿姨扶着孕妇走过,又有些行人走动,亓景不在了,什么都一如往常,只有五分钟前在这里发呆的亓景不在了。容辞明白了,亓景应该就是在这五分钟出了意外,他也不再快进,紧盯着屏幕里人物的动静,屏幕又出现刚刚走过的高个子女病人,慢慢吞吞得走着,左手举着吊瓶,容辞放慢了速度,一些细节开始出现在眼前,女人左手举着吊瓶,右手的针头却已经拔出,悬在身侧随着女人的移动晃荡着,而右手袖管下垂着的手,血正一滴一滴顺着指尖滴落在拖地阿姨刚拖过白色的地板上。女人每走一步都会停下向亓景的方向望一眼,每一步都伴有滴落的血,终于她走了到离亓景最近的地方。容辞不知何时攥起拳头,他抬头看了眼保安室的时钟,八点四十五了。他又看向屏幕,诡异女人歪倒,慌张张开双臂的亓景,女病人口罩之上带着笑意的眼,亓景说了什么,两个人消失在窗边。容辞反复看了三遍,开始拨电话:
“成苑,帮个忙呗,亓三儿我们一起来法国听小曲了,你和亓二哥说一声,说你也在,抱歉抱歉,走得匆忙,下次一定带上你,吃住全免,机票我定。说好了啊,那你马上给亓二哥打个电话,回去一定给你带礼物。”
挂掉第一个电话,容辞又开始拨打:
“男神,亓景被抓走了。在爷爷住的医院,一个女人,妖。”
结束通话,容辞第四遍看这五分钟,叩击鼠标,屏幕停止在亓景消失那一瞬,戴口罩的女人抬起了头,一双秋娘眉,亓景对着教程学了一下午都画不好的秋娘眉。他瘫在座椅上许久。
一串手机铃响,是妈妈,容辞接了电话。
“容容啊,你们还在病房吗?我自己做了豆腐脑,景景不是爱吃吗?我给她送过去尝尝,这是你妈妈第一次做,你必须也要吃。”
容辞有些头疼,看着屏幕的荧光恍恍如鬼火。挂掉电话时容辞已经忘记自己又编造了哪些假话。
龙虾摆上了深夜的街口,爆炒出的香味总让归途艰难,有些艰难咬着腮帮子忍忍就过去,有些艰难可遇可不遇,比如这时的容辞,无力抵抗何必抵抗。容辞坐在马扎上剥了两斤龙虾,辣吗?香吗?似乎不错,可以当个事儿干,喝完第三瓶啤酒,打个隔,容辞回到与魂铺。
亓景在哪里?被什么妖人所截,容辞在无数次录像带倒退重放中已经不在对此感兴趣,他焦躁甚至必须要靠吃东西来维持思考的源头是一种不确定,不确定亓景会不会死。
容辞在和亓景签订工作合同后曾调查了亓景的资料,大体上看和案桌上那封书信中所写无误,可是容辞对其中一点比较奇怪,资料显示,亓景亲母是因大出血死亡,医院给出的解释是血型稀缺,容辞当然明白直系亲属间是不提倡献血的,易引起移植物抗宿主病,可是从张氏收养亓景时所述,小孩子当时严重贫血和经常发烧感冒。近二十年前的事就算请出最专业的侦探团队也无法清楚直接的了解其中真相,容辞不喜欢妄自悱恻人心,那场车祸里,亓景是因剧烈撞击飞出车窗才保下性命,至于为什么摔在街摊帐篷上没有损伤却被住院半个月,容辞无法停止自己可以称为恶毒的猜测,看懂人性恶意后就会明白,旁人猜测的恶毒不过踏入黑夜的一角。
容辞回到与魂铺又找出那封书信,点亮手机屏幕依稀看清字迹。
亓官为复姓,丌与笄同,掌笄官之后。
亓母显怀,亓父重病,小满出,唤亓景,百日父死,父葬又百日,亓母领长女入学,途中遇祸,后为张氏收养,其上有兄长姊妹,家和万事兴。
家和是父母相亲子女顺遂,小灾小难不落大祸,小得小利不沾大富。爷爷和他说,亓景捐了血,沉甸甸的两袋,亓母没盼到血送到病房就死了,对,是盼,她要求医院把女儿的血给她,血缘之亲她说重在血字。
“亓二傻子,怎么就这么巧,我妈妈难产时和你们一个医院,你是赶着时候去救我一命啊。”
少年打出一串响隔,似乎通透了,终于说出憋在心里不敢启齿的话,他深刻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容父爱妻,危急只保大。爷爷说亓景的血转送到正在难产的容母病房,机缘巧合救下被容父放弃的容辞,所以他必须入与魂铺,此生不渝。
少年闭眼,长叹一声,呼出浊气,复又笑道:“贵在惜生,所以你怎么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