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至公现在的忏悔认错,已经完全不能得到皇上的原谅了,对于他的哀求,皇上只当是没有听到一般,目光当中的阴鸷冷凝,更是半分不减,“至于廖府其他人——”
就在皇上几乎要脱口而出“满门抄斩”四个字时,他又将这四个字给压了回去。廖少飞方才同他的对话,是当着群臣的面说出来的,他身为一国之君,绝不能言而无信。更何况,廖府最大的威胁,已经被这样拔了去,自己不需要再对廖府做些什么,剩下的廖府也就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了。
皇上略一沉思,“念在廖府其他人并不知情的份上,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除三子廖少飞,廖至公其余三子,贬为贱籍,流放至西南边境,终生不得踏回扬城半步!至于廖家老夫人,念在她年事已高,活罪也可一并免除!”
就在众人纷纷跪地高呼皇上英明时,廖于海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万根钢针穿心而过!他凝视着廖少飞,目光就像是一只杀红了眼的恶狼。
“三哥,为什么!?”
在他的印象当中,三哥廖少飞虽然是最不擅言语,又略显木讷的一人,但他却是对廖府最为维护的一个儿子。他想不通,他完全想不通,这样一个处处维护着廖府的三哥,与廖府血脉相连的三哥,怎么会在今天就这样给予了廖府致命一击!
先前,一早,廖至公在同他商议今天的谋划时,他们想到了要避开所有的人,可就是没有想到,要提防着自己的三哥廖少飞!今天这件事毫无疑问,无论是后来出现的黑衣人,还是在皇上面前的大义揭发,统统都是廖少飞一人布置!
面对着廖于海这语调还有些颤抖的诘问,廖少飞的目光当中却只是划过了一抹令人心凉的寒意,“没有地位又得不到重视的日子,我过够了。”
廖于海惨白着一张脸,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开口之前,就已经被皇上身边的侍卫上前来牢牢捉拿离开,留给廖少飞的,就只有一双血红血红,充满了恨意的眼眸。
“你的人也被带走了,你就不担心么?”扫了一眼被押走的剩下几名黑衣人,百里秋水低声同皇甫翌辰问道。
皇甫翌辰只是慵懒瞥了一眼那围在他们身边的侍卫,漫不经心道:“就像这样的人,即便是再来几百个,也困不住他们的。”
刺客与除廖少飞之外的其他人都被带走,别打断的祭天也得以继续。只不过这一场闹剧毕竟影响到了吉时,帝后二人也只能匆匆完结,回到了宫中。
在帝后二人离开之后,山顶上的其他人才可以各走各的,经历了这样一场凶险,谁都不想要再继续待在这里,惟恐还会有半路杀出来的黑衣人。就在众人纷纷忙不迭离开的时候,百里秋水却同廖少飞走在了一处。
“还没有恭喜三表哥,自己多年来的心愿总算得偿所愿。往后在廖府当中,三表哥就是说一不二的家主了。”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想来,三表哥应该不会后悔与我的这场交易吧?”
廖少飞的表情仍旧是那张老实憨厚的脸,看似有些冷漠地看向了百里秋水,眼底却露出了一抹冷酷且满足的笑。
前些天,他无端被一名黑衣人掳走,原本还以为对方是冲着他的性命而来,没想到那人却将他待到了百里府。更加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找来自己的人竟是百里秋水,并且还同他提出了这样一个大胆的交易——
在皇上欲刺之时,由他站出来,大义揭发自己的父亲,并且在这样做之前,先同皇上提出那样一个条件。
这样一来,等到证据确凿,皇上要惩罚廖府之时,必定会考虑到先前答应廖少飞的话,又会顾及到他的大义灭亲,必定会单单留下廖少飞一人,也不会将廖府抄家。如此,待到这场刺杀闹剧过后,廖少飞就能够得到他心中最为想要得到的一切——
在廖府,他身为唯一庶出的儿子,从小便得不到任何重视,不只是廖至公与老夫人,就连几个嫡出的兄弟,时常也会将他看作可有可无之人。这么多年,他一直竭尽所能,为廖府做一个兢兢业业,无时无刻不维护者廖府的儿子。可廖府给他的回拨,却始终都是无情的冷漠与漠不关心。
被忽视了这么多年,又每天都要面对着自己那几个被父亲视为至宝的嫡出兄弟,看似老实憨厚的廖少飞心里便一天天地扭曲了起来。甚至有无数次,他都盼望着这些人可以早早地死在他的前面,这样他便是廖府唯一的血脉,就再也不会有人敢对他不重视了!
起先对于百里秋水的提议,廖少飞还是嗤之以鼻,他自认将心思隐藏极深,根本不可能会被任何人察觉。可当百里秋水一口便道出了他心中真正所想时,他的心里潜藏着的阴暗冷酷,就像是被人给用力一把拉了出来。
之后,他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百里秋水的这一场交易,即便是一场极有可能将自己也搭进去的冒险,他也还是想要试一试,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他都不会再想要过着这样不受重视的日子了!
廖少飞将那眼里的冷漠笑意压了下去,冲着百里秋水微微一拱手,“秋水表妹,以后有时间了,还望多来廖府走动走动。毕竟是一家人,多走动才不会变得生分。廖府今天要处理的事情想必还有许多,我就先行一步了。”
看着廖少飞那步履稳健,丝毫不见丧父之痛的背影,皇甫翌辰眉峰轻挑,“当真是看不出来,这平日里看似不声不响的绵羊,也会有跳起来咬人的时候,咬的这一口也当真是恨到家了。”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凭借前世她对廖少飞的理解,便不难断定,这廖少飞非但不是什么真正老实憨厚之人,在那对廖府无尽维护的表象之下,反而还隐藏着一抹对廖府说不出的恨意。只要对这恨意稍加利用,这位廖家的三少爷,便会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剑。
方才这简短的几句对话,一般来说并不会有人刻意注意得道,可在不远处的宇文易,视线却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这几人。
他听不到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什么,可即便是用猜,他也还是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宇文易的眉心微微一沉,目光当中划过一抹令人看不穿的异样神色。
百里秋水……她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像这样的一个女人,倘若能够来到自己身边,说不定那皇位早已经是自己的了!可她却偏偏……偏偏要待在宇文润的身边!
察觉到宇文易的异样,百里伊人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等她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时,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灰。她冷笑一声,“我还当你在看什么,那么舍不得,用不用我回百里家,把人讨回来给你做妾?!”
宇文易脸色一沉,通过这些时日与百里伊人的相处,对于她,他已经是越来越厌烦了。不错,起先除了百里府的权势支持,他的确也有些沉溺于这位大小姐国色天香的美貌。可美貌是不变的,看久了总是会腻。
更何况,同府里另外一个玲珑心窍的百里秋水比起来,百里伊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愚蠢!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美貌的摆设,而百里伊人却只有美貌。不仅如此,这些时日,因为自己的态度变得略有些冷淡,她便没完没了地犯起了疑心病,一开口,话里便透着一抹令人挥散不去的酸味。
宇文易已经懒得再用甜言蜜语来哄劝她了,当即只是冷冷一笑,目光带着三分不屑的从她脸上划过,“倘若你有这个本事,我倒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你——”百里伊人的脸色瞬间铁青成了一片,怨恨将她的脸侵占地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白,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宇文易,便赌气一扭头,上了自己的软轿。
待到百里秋水回到百里府当中时,廖府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扬城,老夫人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在扬城,廖府就像是一棵扎根千年的大树,可现在这枝繁叶茂的大树却说倒,便倒了下来。老夫人微微拧眉,尽管明知道在欣荣院不会有人偷听,却还是压低了声响,“陛下这次的举动也太过胆大了。虽说廖府轻狂,可现如今……”
老夫人话里的意思,百里秋水心里很是清楚。与空明交界的大和,自古民风彪悍,极其擅长征战抢夺。廖至公虽说猖狂了些,可在领兵打仗上却的确有一套,也是因为有他镇守,大和这些年才不敢进犯。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廖府的猖狂,廖至公的得寸进尺,皇上才会一步一步地退让。但这时间万物,都是有一个交替更迭的,领兵打仗的人选,也不见得永远就只会有廖至公一人。
百里秋水将一杯温热茶水捧到了老夫人面前,笑道:“皇上何等英明,咱们能够想到的, 皇上怎么会想不到?我可是听说,新提拔上来的那姓何的将军,在领兵布阵上头,可是半点也不输廖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