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柴君让悠悠醒来,只觉香气扑鼻,猛然睁开双眼,一片粉红翠绿,映入目中。柴君让大吃一惊,一使劲就要坐起身来,却觉得浑身瘫软无力。
这时,只听得耳边传来银铃一般的笑声。柴君让慢慢扭过头,再一观看,一个身影扑了过来,坐在了柴君让床边。
不是别人,正是杀人果断、手握雄兵的禁军马军司都指挥使、奸王赵德亨的亲生女儿郡主赵元英。
赵元英此时早已换下了男装,只披了一件裘袍,勉强遮住玉体。手里拿一把梳子,一头秀发半梳半乱,头上没有簪环,显是适才正在梳妆打扮。看到柴君让气力不济,摔倒床上,这才过来。
赵元英柔声道:“君让哥哥,你不要惊慌。小妹妹告诉你,这里是东京城的汴河别院,是我自己的住所,你且安心住着。小妹妹绝不加害与你。”说着,轻轻为柴君让把被子盖好。
柴君让知道自己误中诡计,心急如焚,一伸左手抓住了赵元英的玉臂,瞪着赵元英问道:“你做了什么!”不自觉间柴君让手上已贯上了内力。
赵元英的一条胳膊瞬间由白转红,赵元英疼得一皱眉头,却没有动,任由柴君让抓着。面容凄然地道:“君让哥哥,你应当知道小妹妹对你的心意。可是现在,你保了太子殿下,我却忠于我的父王,咱们两家势成水火,你我二人越走越远,这辈子注定不可能……”说到这里,这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也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柴君让听到这里,心里一软,手上的劲略小了些,却仍是抓着。
赵元英清楚地感受到了胳膊上的变化,挂着泪痕的粉面上绽开了一丝笑容。接着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要杀赵祯,保我父王登基坐殿,我也知道要杀赵祯,你必然拼死相护。可我实在不忍伤害你。灵岩寺内,我特意嘱咐他们不许伤你性命;在去辽国的官道上,你以为我没有看出来太子是假的吗?而且还是用刘世贵假扮的。”
“嘶!”柴君让倒吸一口冷气,暗暗思忖道:“她智勇双全,果然厉害,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智师兄能胜她半筹了。”不由得手上的力道又松了几分。
“小妹妹日日夜夜思念你,一颗心、一颗心早已是你君让哥哥的。眼见得大事在即,父王不日就要起事,我实在无奈,只能出此下策……”说着,羞红了双颊,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小腹,声如蚊蝇,低声道:“你不顾一死,莫非还想让你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爹吗?”
声音虽小,可传入柴君让的耳中却不亚霹雳,本能地往床头一看,见一个小瓶子倒在那里,瓶身上的红纸黑字分明写着“传香丸”,柴君让顿觉脑子“嗡”得一声。本来自己还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只是睡在床上而已,不料想却真的……这让自己如何去见公主萧可儿?九泉之下如何去见惨死的父亲?如何去见太子殿下与母亲?心里顿时又羞又气,牙一咬,握住赵元英胳膊的右手猛一用力,往外一甩。赵元英并没招架,被柴君让扔出去一丈多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柴君让强提气力,用左手撑起自己的身子来,看着地上的赵元英,心里五味杂陈。
赵元英抬起头,看看柴君让,又看看自己已经发肿的胳膊,竟然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容,道:“君让哥哥,我到今日才知,你对我不是铁石心肠的。否则以你的武功,哪怕是现在中了我的软骨散,也能轻易地捏碎我这只臂膀,可你仅仅是把我甩开,并不忍心伤我分毫。不管你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我,小妹妹都知足了。”
柴君让听了这话,呆在了床上,半晌无言。
赵元英捂着肚子,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从自己的梳妆台上取过柴君让的笛中剑,按动绷簧,“仓啷”一声,拔剑出鞘。把剑柄递到了柴君让的手里,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容,道:“柴老伯父虽非我所杀,却也因我而死。我多次定计伤害太子,多少次太子险些死在我的手上,就连你的右臂也是因我而断。你若是恨我,就刺死我。我早已撤去了所有侍卫,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你刺死我之后完全可以全身而退。请吧!”赵元英秀目一闭,昂起了头,露出来了三寸咽喉。
赵元英真的不怕死吗?这正是她聪明之处。她明知道柴君让现在处于矛盾状态,一方是忠君孝父,一方是仇敌师妹。柴君让是个极其看重忠孝名节的人,若以他的性格,极有可能为了太子杀了自己。可自己把话都说开,又给了他宝剑,引颈受戮,必然会让他心软下不了手。只要自己今日不死,有自信会让柴君让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
柴君让手里握着笛中剑,窗外的冬阳照在剑锋上,也照红了赵元英的半个脖颈。柴君让单手平端宝剑,猛力一抛。
这口剑裹着风声,刺穿空气,直奔赵元英。赵元英虽然闭着眼,却能听音,一听风声紧迫,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自己猜错了,此命休矣,但是能死在君让哥哥剑下,也无悔了。转念又一想,君让哥哥绝不会对自己下杀手。一刹那间赵元英脑海里波涛起伏,猛觉得自己脖子凉了一下,耳边轻轻传来“嗤”的声音,右肩一轻,又是“嗤”的一声,再也没有响动了。
耳边传来一声长叹,赵元英慢慢睁开双眼,伸手摸摸脖项,沾上了一丝鲜血,只是擦破了皮。低头再看,自己的一缕青丝落在地上。那口笛中剑扎进了身后的墙壁,深至剑柄。赵元英心花怒放,知道自己赌对了。
“你还想干什么?没什么事的话,让我走。”柴君让的语气虽然低沉,但脸色已好看了不少。
赵元英心里一喜,忙道:“君让哥哥,求求你,再留十天,就十天。因为你中了软骨散,需要我每天拿解药调养。若是交给别人,一点差错便会要了你的命。”
柴君让有心不愿意,却浑身无力,只得作罢,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赵元英大喜过望,急忙叫来侍女为柴君让端来早饭,亲自悉心服侍,宛如一个贤惠的新婚妻子。
南清宫里可急坏了,上上下下只瞒着柴老夫人一人。八贤王一日派出去百路探报,寻找柴君让的下落。找了两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太子急得坐立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这时智文长与杨铜进来了,太子一把抓住智文长,带有央求的口气道:“智爱卿,你素来足智多谋,可知道柴皇兄哪里去了?”
智文长眯着小眼,微微一笑,道:“哎呀殿下,臣知道柴皇兄现在与谁在一起,却不知他在何处。”
太子一听,心花怒放,忙赶口问道:“那他与何人在一起?”
“哎呀,据臣想来,以君让的武功,寻常人必然胜不了他,必是用的阴谋诡计将他所擒。君让智勇双全,为人稳重,不会轻入牢笼。也只有赵元英有这样的本事了。”
太子一咬牙,道:“好,小王这就去青州王府找她要人!”
智文长慌忙拦住,道:“殿下且慢。殿下有所不知,这……”
太子疑惑道:“为何智爱卿你今日说话吞吞吐吐?你我君臣出生入死,手足一般,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智文长摇摇头,对着杨铜递个眼色。杨铜在旁边道:“太子爷,你不知道,当年在山上学艺之时,赵元英就喜欢俺柴师兄。这么多年,她痴心不改,几次三番的刺杀,都是因为俺柴师兄,赵元英才甘愿功亏一篑。故此柴师兄如今在赵元英身边反倒是最安全的。俺缺德师兄说了,柴师兄在那正好可以牵制赵元英。”
智文长笑道:“哎呀殿下,我问问,当今圣上龙体如何了?”
太子脸色一暗,道:“小王刚从宫里出来,太医说父皇时日无多了。”
智文长道:“殿下何不想想?为何赵元英早不擒住君让,晚不擒住君让,偏偏在此时?”
太子茫然地摇摇头:“这小王不知。”
八贤王在一旁道:“智大侠,本王明白了。”转过头对太子道:“殿下,这分明是奸王近日就要起兵,赵元英不愿与君让刀兵相见,故此擒住他。如此一来,既能保护于他,又可劝他归降。”
太子恍然大悟,智文长道:“殿下,事不宜迟,还须早做准备才好。”
八贤王道:“正是。”
他众人来到书房坐下,智文长问道:“殿下,八王爷,禁军马军不用说尽归赵德亨。那步军都指挥使是何人?”
八贤王道:“步军都指挥使至今空缺,是殿前司大帅周兴宋代任。此人在朝中无帮无派,也不偏向太子,也不偏向赵德亨。当年夺了文武二场的状元,可谓是文武双全,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坐到此位的。”
智文长点点头,笑道:“成大事,必在此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