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君让与萧庆陵插招换式,各展平生绝艺。一个是苍山派青年一辈最出色的弟子,一个是“一刀断昆仑”铁鲁的唯一传人。一个使开金背虬龙刀,切金断玉;一个挥动寒铁弯刀,削铁如泥。一个是忠烈之后,为保太子安危与大宋威严甘洒热血;一个是将门虎子,为替姐姐觅得一世伴侣愿以身试功。二人大战八十余个回合,起先观战众人还看得清二人,到后来只见金银两色光芒交相辉映,看不清人在何方。
太子何曾见过这等的打斗场面,一阵心惊肉跳,心里只是担忧柴君让,暗暗祷告上天:“苍天有眼,保佑小王的柴皇兄安然无恙,待小王回京后必定乌猪白羊,叩谢神明。”
智文长在下边伸出二指,捏了捏八字小胡须,用小眼睛一瞟杨九龄,笑道:“哎呀爷们儿,怎么样?”
杨九龄把捋胡须,双眉紧皱,神情严肃,道:“他二人杀得难分难解,这辽国的少帅使的又是‘一刀断昆仑’铁鲁的刀法,虽是生疏些,倒也将就。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小霸王杨铜咧着大嘴,哈哈一笑,道:“爹,这你可就看不明白了。依俺看你是被当年的‘一刀断昆仑’吓怕了,见是他传人,先怵几分。俺柴师兄必定能胜他!”
擂台左右的看台上,老元帅萧尔汉和玉容郡主萧可儿把攥肝胆。尤其是萧可儿,既担心自己的弟弟受伤,又怕他不慎伤了这位红面勇士。北国腊月寒风彻骨,萧可儿却在刹那之间出了一身冷汗。
二人又斗了数十合,这才渐渐分出了高下。萧庆陵本是辽国大将,看重膂力,铁鲁也没教他内力。柴君让却是在苍山学艺多年,内外功夫俱有成就。故此这一百五十余合之后,柴君让仍是面不改色,气不长出,手中大刀运用自如。萧庆陵却气喘吁吁,刀法散乱,三次露出了要害,柴君让都是点到为止,并不伤他。萧庆陵知他是为自己留颜面,不由得满面通红,也不知是累得还是羞得,对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仍不认输,兀自咬牙硬撑。
柴君让暗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不愿伤他,招招留下情面,实指望他能看得出来,自退下去,谁知他却如此缠斗。似这样比试何时分得出胜负?也罢!”陡生一计,一招“红巾缠头”架开了萧庆陵的弯刀,紧接着刀走偏锋,斜刺里伸出金刀,手腕微抖,迅疾抽回,刀尖上有一物“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萧庆陵手步不停,仍是支撑交战。一面过招,一面忙里偷闲,一双眼在地上扫了一眼。岂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吓得大辽第一勇士少帅萧庆陵倒吸冷气,原来适才掉下来的是自己右耳上戴的金环!
萧庆陵心里一惊,稍一分神,寒铁弯刀以一招“狂风卷叶”式,削向柴君让的脖颈。这一招平庸无奇,在此时用出,柴君让不但能轻易架开,并且他手里的金刀一转向就能斩杀自己。萧庆陵再想换招变式已然来不及,心里顿时一阵凄凉,暗叹一声:“某家此命休矣!”
谁知柴君让居然把头一低,险险躲过,寒光过处,柴君让头上的英雄巾一角已飘上了半空。柴君让急忙退步变招,又舞大刀战住萧庆陵。
适才一幕,在场众人无不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杨九龄与智文长之外,其余众人无不立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萧可儿坐在看台上吓得惊呼一声,端茶盏的手一哆嗦,差点烫到。
萧庆陵暗自思衬道:“此人不但武功胜某家一筹,就是人品也让某家心服口服。他此举是提醒某家,却又不想伤了某家的颜面,也唯有这等人物配得上英雄二字,配做某家的姐夫。既是如此,某家还与他战的什么?”
打定主意,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收刀入鞘,单膝下跪,护心行礼,朗声道:“这位勇士,是某家败了阵了。勇士的大恩大德,某家永记于心。”
柴君让忙也收了大刀,快步上前,弯腰伸手,扶起萧庆陵,道:“今日你我大战多时,未分胜败。萧少帅不愧是大辽第一勇士,在下领教了!”
萧庆陵侧身闪出旗杆,摇摇头道:“败了就是败了,勇士的人品武功某家万分佩服。请勇士登杆摘球!”
柴君让看了看太子。太子此时满面喜色,道:“皇兄,请摘球吧。”
柴君让不敢抗命,尊声“是”,随即提气纵身,用力一跃,已来到了长杆的中间,双手抱住。而后使个“猿猴摘果”式,四肢交替而攀,如飞般来到了杆梢之处。两腿用力盘住长杆,空出两手解下了绣球。那绣球的飘带俱是请高手匠人用泡了药的丝鸾织就,柴君让一摘绣球,数十根飘带随风把柴君让围得严严实实,正牢牢捆在柴君让身上。柴君让的双腿稍稍一松,从杆上滑下,轻轻落到了地上。教军场众人齐齐喝了声好,随即金鼓三通,声威大震。
萧庆陵神色激动,张口欲言。耳边忽听得笛笳齐鸣,数名卫士披红挂彩,牵着一匹红马来到擂台上,对柴君让行礼道:“恭喜郡马爷了。郡马请。”不由分说,七手八脚把柴君让扶到马上。一人牵马,五六个人左右护住,把柴君让带下了擂台。
太子吃了一惊,忙问道:“萧少帅,这是……”
萧庆陵哈哈笑道:“这位想必是南朝的太子了。听殿下称呼那位红面勇士为皇兄,那他定是昆仑侠柴君让了。”
太子道:“正是。”
萧庆陵闻言,忙跳下擂台,行礼道:“殿下休要惊慌。那柴大侠如今是某家的姐丈了,此去是领他上殿,请狼主赐官。而后回府,为他与我姐姐完婚。”
说罢,转身回了看台了。
太子这才放下心来。杨铜“哎呀”一声,吓了众人一跳。杨九龄喝道:“你又叫什么?”
杨铜满脸焦急,道:“爹,你没听那鞑子说么,那鞑子狼主要给俺柴师兄封官?俺柴师兄要做了他辽国的官,这可这么得了?”
一句话说得太子也焦急起来。杨九龄斥道:“好畜生,胡言乱语!你柴师兄岂是那样的人?”
岳百恒接话道:“柴大侠赤胆忠心,我等皆知。只怕他在银龙殿上辞官退婚,惹怒了耶律隆绪。”
智文长眯着小眼,微微一笑,道:“哎呀,莫要胡乱猜测,我等也去银龙殿看看。擂是贫道叫打的,必有把握护柴师弟与太子君臣周全。”说罢,迈步便行。太子等人半信半疑,紧随其后,出了教军场。
数十名兵士簇拥着柴君让刚刚走到玉龙街,“呼啦”一声,一哨人马拦住去路。柴君让留神观看,见为首的是个贵公子打扮,此人生得尖嘴猴腮,蛇头鼠目,一看便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旁边站着几个赤膊大汉,各提兵刃。还有一人跟在马后,目露凶光,面色阴沉,腰里围着一条软鞭,一看就知是江湖中人,却认不得是谁。
牵马的军士也早望见,低声奏道:“郡马爷,那马上之人是当今贵妃萧耨斤的娘家侄子,名叫萧古赖。平素依仗他姑姑势力在这上京城内横行霸道,大小官民无不惧他三分。此人贪淫好色,欺男霸女,故此背地里众人称他个‘花花太岁’。郡马爷千万小心。”
柴君让微微一笑,低声道:“多谢了。”坐在马上巍然不动,看也不看萧古赖一眼。
萧古赖适才见那牵马军士低声奏报,一阵得意。坐在雕鞍上,两手紧紧抓住鸟翅环,仰头看天,等着柴君让下马给他行礼。谁知柴君让理也不理他,也是抬头看天,装没看见。
萧古赖见柴君让没有给他行礼的意思,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骂一声:“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南蛮小儿,竟敢不给爷下马叩头?爷是皇亲国戚!”口里虽然骂着,双手却始终没敢松开鸟翅环。
柴君让还未开言,旁边军士答话道:“萧少爷口下留神!这位是玉容郡主的郡马爷,适才在教军场登墙续联,战过了我家少帅,摘下了绣球……”
“呸!”那名军士尚未说完,萧古赖勃然大怒,骂道:“放屁!他是萧可儿的男人?他算个屁!爷是!只有爷才能配得上萧可儿!”又稳稳心神,对着柴君让一努嘴,喝道:“那小子,识相的把绣球交出来,爷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爷要你的小命!”
柴君让冷笑两声,喝道:“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去教军场比试,三场得胜,便可迎娶萧郡主。亏你也自称皇亲国戚,拦在大街抢绣球,与强盗何异!别人惧怕你,柴某不惧!”
萧古赖气得脸都发青了,骂道:“好小儿!你不过是仰仗你是萧尔汉那老儿的女婿,爷也不怕他的元帅府!这绣球,爷今天抢定了!”回头对马后那人喝道:“孙参,给爷宰了这南蛮,抢了绣球,爷今天要与萧可儿完婚!”
那孙参答应一声,从腰中取下软鞭。柴君让留神细看,原来这一条软鞭是用蛇骨穿成,白骨森森,又透着绿光,显是涂了剧毒。
柴君让毫不畏惧,反手拉出金背虬龙刀。眼看得二人就要动手,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