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空空眼睛瞟向远方，尽量不看镜子里的自己，那样，会觉着心里唐突的不安得到了证实。
那样，会觉得，或许明日，或许今日，我司空空的命运又要改变了。
又随着老天爷再一次抛弃之后，彻底发生了颠覆。
真的会这样么？
“空儿……”他轻轻唤了一声，空空没转头，窗外柳枝已经抽出很长，飘拂在象牙白的亭子顶盖上，石阶上落了一地的嫩绿枝桠，好像的好像，昨夜刮了很大的风。
好像的好像，昨天夜里，头晕之际，做了很多噩梦，梦里，夜阑卿笑着跟自己说你真是一个傻女人，让朕利用到如斯地步，自从你踏出蜀山的那一刻起，你注定了是朕的一颗棋子，一颗自愿沦为朕利用的棋子。
“准备个节目是吗？好的，我知道了，我拿手节目那么多，你让我好好想想好么？你先出去吧，准备你的寿宴去吧。”
空空轻轻推了一把身前的人，却被夜阑卿一把拥住。
“空儿……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你，从来没有知道有你的存在，或许，或许如果燕无双将你保护的更加严密一点，让我找不到你，这样的结局，该有多好？”
他薄凉的唇就这样贴过来，带着绝望的喘息，在空空毫无血色的唇上，浓烈吮咬着。
他这么絮絮地诉说着“空儿……空儿……”
空空终究还是推开了他“皇上……今晚上，是不是，我又成了公主，又成了皇上的妹妹？”
他不说话，亦不点头，亦不摇头。
空空凄凉地一笑“没事，又不是第一次扮妹妹，我已经轻车熟路了，一回生，两回熟，这次，肯定不会像是在上离那般，给你搞砸了，你放一百个心，我这次，会演得很好的。”
空空笑得很开心……
夜阑卿转身，离开，带走室内一阵凉风……
空空亦转身，我丫丫个呸，我还真大方到让自己老公亲手将自己奉送给他国皇帝么？
今晚的曲目，暂定，扭曲版青藏高原是夜……
薄雾浅浅笼罩着整个皇城，四周环绕的护城河里微微散发着清新的水气。
烟雾渺渺间，空空摆着红色的纱裙。
婀娜地走在花红柳绿的小道上，身后是一身锦红的芊儿，头上还别了根红艳艳的钗子。
那根钗子，是空空硬要从自己头上取下来，插到芊儿头上的。
芊儿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娘娘，我的好娘娘，这是皇上赐给您的，您让奴婢这么戴着，是在折奴婢的寿啊……奴婢就算是一百条命，也不够皇上杀的啊，您饶了我吧。
空空脚一旋，拉起芊儿的手，道“芊儿，我头晕沉沉的，戴着这个走路都没办法，这个，是你家主子送你的，或许也是送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了，以后，见钗如见人，给你个思念的物件，也算是咱么主仆一场了，呵呵……”
空空说得如此显白，芊儿这丫头显然是没读过多少书的人，摇头晃脑了好一阵，也没明白过来，她家主子，很有可能，过了今晚，就不再在轩辕王朝了。
唉……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芊儿，你是错过了受教育的最好时期。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空空翻箱倒柜了好一阵，只在陈旧的箱子里翻到了几本小人图，这些都是空空的压箱宝啊，跟着空空辗转了好些个地方了。
如今，都将它们送出去，着实有点肉疼啊。
牙一咬，眼一闭，空空将那么一摞书往芊儿怀里一塞，道“芊儿，以后，多读书，知道了么？”
芊儿满脑门子的汗，翻了一页，汗意更甚，悄悄问一句“娘娘，为什么这一本里头的人，都没穿衣裳啊？”
空空心一凉，赶忙抽回最上头的一本，轻咳一声“芊儿，你怎么光注意到人家没穿衣裳啊，你的思想觉悟，太不够了……”
空空痛心疾首的模样，让芊儿羞愧地低了头，然后搂紧其他的书，慎重地点头“娘娘，奴婢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凉风吹来，空空通红的纱衫翩飞起来，勾住一旁枯锁的树枝，空空停下脚步来。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这里，又要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个驿站了，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呢？
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能停留下来，喘息一下，辽辽自己心里的那道伤口？
空空漾起嘴角，眼角弯了弯，继续往前走，那道黑中透着些许绿意的树杈上就留下了一块红艳的纱布。
当空空走到那偌大的广场时，眼里只能剩下一个人，夜阑卿，他一身暗色龙袍，上面龙飞凤舞地镶嵌了几只欲要冲破云霄的祥龙。
墨发随意地披在身后，慵懒之间，神色竟然有点不安，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真是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啊。
眼神逛了一圈，夜阑卿身旁坐了个气宇轩昂的男人，俊美至极的容颜瞧着很是祸国殃民，狭长的丹凤眼此刻含着笑意看着盈盈走过来的空空。
走到一半，被人握住了手，空空诧异地回头，原来是太后，遂觉得心安。
这太后，真的像极了自己的亲人，总觉得，靠着她，听着她舒缓的心跳，总能让人莫名其妙地寻到一股归属感。
空空牵着太后的手，走到夜阑卿身边。
一拜，声音如出谷黄莺“臣妹恭祝皇兄万岁万岁万万岁，年年有今朝，岁岁……”
“空儿……”太后拉了空空一把，显然，她是不知情的。
夜阑卿随即嘴角一翘“恩，去坐吧……”随意地指了指身旁的位子。
空空却拉着裙摆，往最角落走去。
一个人坐下，身旁是宫中官位最低的大人，身旁的某位大人显然很受宠若惊，站起来就要给空空行礼，被空空一把拉住。
冷声道“坐吧……”
夜阑卿的眼光追随而来，身旁的宗帝也很好奇地望着空空。
空空均回以颠倒众生的笑。
自顾地把玩着胸前垂下的青丝。
冗长的表演，空空知道，自己的节目，那是压轴的。
于是空闲之中还闭目养神了一小会。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诡异的平静，空空睁开眼，最近总是觉得疲劳啊，很疲劳，总是想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绝症就绝症吧。
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空空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一步一步地走上那广场中央的圆形舞台。
夜阑卿手指轻轻搭在他那薄润性感的嘴唇上，眼里闪着挣扎。
“下面，我给大家带来我家乡的一首歌，一首催人泪下，感人肺腑的歌曲……青藏高原……”
空空这么说，台下的主坐上……太后首先带头鼓掌，就差要站起来要为空空摇旗呐喊了。
太后这么一鼓掌，底下的众官员也都跟着热烈起来，浪潮一波接一波，让空空觉得自己很有巨星风采。
摆摆手，示意大家先静下来，然后清了清嗓子，一道惊煞众人的嗓音自舞台中央扩散开来……
“呀……啦……锁……”
其中山路十八弯了几十次，众官员面面相觑……
伸出去的手瑟瑟地悬在空中……
“好……”夜阑卿伸出双手，轻轻一合，轻声喊了一句，清脆地掌声回荡在人山人海的但静得诡异的广场上。
众官员见皇上这么一喊，也都纷纷鼓掌，嘴里热情地喊着“好……”
空空嘴角一翘……继续“是谁……在敲打我……呃，对不起，唱错了，唱到蔡琴的歌去了，等等……我重来……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啊……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呀拉锁，那可是青藏高原……
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是谁渴望永久的梦幻，难道说，还有赞美的歌，还是那仿佛不能改变的庄严，啊……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呀拉锁，那就是青藏高原……呀拉锁……
那就是青藏高原……“扭曲之极的高音，空空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
很汗颜地垂着头，绞着衣摆……
空空唱完，台下鸦雀无声，静得连一阵风吹来，轻轻拍打着空空的单衣，布料在无声的风中猎猎飘舞。
空空看见那些带着妻子孩子的官员们，正在积极地为孩子做思想工作“孩子啊，憋着，别哭，不能哭啊，你这一哭，皇上一怒，保不定小命都没了啊……”
空空小媳妇状地站在台子中央，羸弱的身姿，闪着固执，眉眼却一直弯弯，美瞳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又是夜阑卿带头，双手一合，轻轻喊一声“好……”
台下的众官员愣了，傻傻地不敢伸出手来，不敢附和皇上，生怕皇上说的是反意。
终于，有第二个人反应过来了，太后娘娘，使劲地拍着双手“好……唱得真是好啊，好一曲荡气回肠的青藏高原啊……真是唱得人跌宕起伏啊……”
空空更加害羞了。
第三个反应过来的人是宗帝，也拍手“好……真是很难得，听到如此大快人心的歌曲啊……余音绕梁啊……”
他一拍手，空空傻了，呆了，手也停止了搅动，直直地盯着夜阑卿身旁的宗帝。
这家伙，这是什么欣赏趣味？
这么一鬼哭狼嚎的青藏高原？他都能觉得是听觉盛宴，余音绕梁？
是他耳朵有问题？还是自己真的是唱歌这块料？
还是说，这里的人，跟现代人的欣赏水平完全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空空看着那一脸意犹未尽的宗帝，好似恨不能立刻奔到台上来，送上一束鲜花，以表，自己真的很喜欢你刚才唱的这首歌，而不光光是说客套话。
空空有点慌乱，有点悔恨。全都湮没在如潮的掌声中。
众位大人得到最高位的鼓励，也都不停地鼓掌，一潮盖过一潮啊。
空空慌乱了，无措了，再次摆摆手，清嗓，道“那个，皇上，我还想再来一曲……再来一曲，我的地盘，或者那什么，双截棍，好不好……？”
空空明白了，这里的人，喜欢异域风情，喜欢高亢的歌声。
那我现在再来这么一个我的地盘，宗帝或许会觉得自己是个哗众取宠的疯丫头。
却不料，夜阑卿摆摆手，示意空空到他跟前去。
空空不能不从，只能踱着步子，走到夜阑卿身边。
却听得那宗帝说道“本王，很喜欢公主，不知卿帝，能否……同意两国联姻？”
空空惶恐地盯着夜阑卿，夜阑卿却是面无表情，握住空空的手，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倒是一旁的太后听到，吓得面如土色，急急地走过来“皇上……空儿她，怎么能离开轩辕？”
却见夜阑卿将空空的手从太后那里抽取出来，宠溺地语气甚浓“母后，你太宠着她了，总该让空儿出阁了，不是吗？”
“宗帝……宴席该散了，来人，带宗帝去行宫休息，哀家，跟空儿回去叙叙旧去……”
太后牵过空空的手，就要离开。
夜阑卿跟在后头，满脸凝重。
沉吟殿，大门敞开，幽深殿堂内，魅惑花香静静地流淌着。
紫色香炉内缓缓释放出让人慵懒浅尝的焚香。
太后娘娘跪在地上，跪在夜阑卿面前。
空空惊，就要拉起一旁跪着的太后，被太后甩开，垂着头“皇上，请你，不要将空空再送出去。”
太后如此一字一句地说，语气里，饱含沧桑，却又含着无力无奈，空儿，叫我如何救你？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你的痛苦，可不可以，都让我来受？
可不可以？
“太后，如此为空儿求情，为的是什么？”
夜阑卿挑眉，眼里闪着疑惑，母后似乎对空儿过于关心了点，却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只请求你，皇上，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请求你，不要将空儿送出去，她是你的妃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后垂眉弯腰，屈辱至极，让空空哽咽着，胸口翻腾着酸意。
“太后，不知么？皇儿，这么做，都是为了景，是以至此，朕，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太后娘娘以前不也命令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将景救回来，不能让他如此一直这样，莫非太后都忘了？”
夜阑卿半蹲下，直视着太后的眼睛，太后晃了下眼神，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好了，不用多说什么了，我跟宗帝走便是，夜阑卿，你送太后娘娘回宫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空空转过身去，胸口疼得有点受不住了，头晕晕沉沉，眼睛止不住地要闭上，好像真的很累了，真的很累了。
空空落寞了一身，越走越远，夜阑卿看着那一抹红色，终于消失在眼前。
突然觉得，空空就这么消失在他生命里了，就这样，或许跟他半点联系都没有了。
就这样了吗？
太后哭昏过去了，夜阑卿命人将太后送回了未央宫，自己便也回去寝宫了。
为什么，会这样？
却脱离了自己当初设想的轨道。
一切，都没有错啊，没有错啊，可是，为什么胸口里这样涨得满满的，这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个世界里，我唯一愧欠的人，是夜阑景，是景，他小小的身子挡在父皇面前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