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可以影响妖魃。那个大叔竟然培养出了这么可怕的东西。”寒雅说。夭夭面色铁青,她紧盯着凌空而立的四个妖,将手中的虎牙匕首握得更紧了。
“你在吟唱什么。”苏紫问。
“妖族血脉之音。凡属我族,必臣服于王者号令。”夭夭
“显然它们不买你的帐。”苏紫说。
“它们有反应,我感觉得到,但它们确实不是九族之一,它们血脉之中没有先祖【】的印记。但他们也能做出反应。”
突然天上那四只妖以及地上的妖魃齐齐抬头,望月长啸。
“这就是对妖族王者的响应?”寒雅问。
“不,这不是。”夭夭看着它们怪异的举措,“像是有什么在召唤它们。”
之前来势汹汹的妖魃,此时却偃旗息鼓纷纷掉头,拖着青色鳞甲的长尾扬尘而去,不做任何留恋。战意满满视死如归的我方军士正要慷慨以歌时,看见这群攻入城下待发起最后总攻的敌军忽然掉头离去,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就如苏紫她们此时的心境。
“应该是操纵它们的背后之人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它们一开始应该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它们又转头去袭击普通民众。”
“既然它们都退了,忙了这大半夜,我们先回去,明日再说此事。”夭夭伸了个腰,持续对付妖魃,她脸上的神情有些疲惫,长而微翘的睫毛下,翡翠的眼瞳失了微许灵光,多了几分迷蒙。看来她的确是有些累了。
“这小女孩怎么办?”
“暂且先带回去。留待明日处置。”夭夭瞄了一眼,眯上双眼,神情倦倦,慵懒的目光在寒雅与苏紫身上流转,嘴角斜上一个弧度。
“哪位好心的姑娘来扶我一把。”
最后还是苏紫背起了夭夭,对寒雅来说,夭夭身体太高,她背上只能将夭夭的双脚拖曳在地上,再者寒雅虽也是灵修,但她的【天枢】给她带来的更多的是天地之中冥冥运转的命运奇异力量,身体上未得到像苏紫她们那样的增幅。夭夭趴在苏紫背上恬适的睡着了。
空寂的山洞中隐隐传来风声,火光摇曳,石壁上的人影随之晃动。来人高挑的身材在火光下毕露无遗,一身夜行衣突显出她玲珑曼妙的身躯。她手中的寒光一闪,用刀尖挑起地上黏湿沾着血丝的一层蝉蜕的人皮,在火光之下,松松垮垮的人脸诡谲狰狞,脸上那几道脚印看上去又很滑稽。那人嘴角一抹冷笑,刀尖上腾跃出青蓝色的火焰,顷刻间就将人皮吞噬。
“又换身体了啊。”来人将刀插回腰间,她环顾四周,“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处巢穴,他又舍弃了。真狡猾的狐狸。”
“不过没关系,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会将这柄刀刺进你的心脏。”
“我们是可以互相吞噬的啊。”
“还是你给我的启发,原来【双生】竟然还可以这样用。既然是互补的,那就融为一体啊。”他的声音竟与之前判若两人,原先如毒蛇般阴柔森冷,变得浑厚雄伟如虎豹咆哮。
他从血池中站起来,脸上露出森冷的笑。
他双眼凝固着猩红的血色,浑厚如闷雷般的声音压抑在喉管中嘶吼,如一条恶犬向来者发出威胁性的嘶鸣,利剑般的十只利爪紧抓在泥地上,全身饱满结实的肌肉紧绷,一条条如扎龙的青筋盘根隆起,仿佛他正酝酿着爆炸般的力量,只要对面直视他的月白色衣服的女人有一点点动作,他就会扑上去露出他那口森冷寒气的獠牙咬破女人纤细的脖颈。
他的目光紧盯着仿若月光织成的羽衣,在他那双妖异的红瞳中,那件月白色衣裳已经染上了瘆人的血红。
他始终低垂着头,目光紧随着月白的裙摆与地上的影子摇晃。他保持着进攻的姿势一步一步谨慎的倒退,像一只曲臂倒行的猿猴。月光透过窗扉照射进破庙,纤细妩媚的倩影渐渐斜上坍塌残败的墙壁。
他慢慢抬起头,纤细的腰肢,雪白的脖颈,娇嫩如花瓣的唇,漫过鼻梁,终于迎上了那双妖魅与清纯参半的眸子,悲伤、怜悯、温柔的神情在她眼底晕开,微微蹙起的眉头,显出她内心的焦急与担忧。
“停手吧。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的声音清脆又带有一分柔弱。她以恳求的语气向他开口道。见那只“野兽”逐渐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她脸上的疼惜又浓了几分。
他退到了墙根,退无可退。那女人没动,却给他一种步步紧逼的紧迫感。他深深埋下头,像一匹矫健的猎豹突向女人,鬼使神差之际,他又抬眸迎上了那双无惧坚毅,还参杂着哀伤的眼睛。不知是不是这个眼神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眼底清明的黑色转瞬即逝,身体向侧旁一斜与她擦肩而过。见此,她脸上遗憾的神色一闪而逝,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那门化成云雾飘散。
“唉。”她一声轻叹,看着地上呜呜嘶吼的“野兽”,“不行,你不能再去噬血。你会丧失仅有的理智的。”
那只“野兽”翻身匍匐在地上呜呜低吼,两只猩红的眼睛警惕的盯着她。
“别怕。”她小心的慢慢俯下身,眼睛一直留意着他脸上的神情,那双充满警惕戒备的眼睛深处是只有她才能看见的他对这世界的惊惶与不安。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轻声说,生怕惊动了那只“野兽”,他目前的状态还算比较平稳。
他抬起手,低头伸舌舔舐手上那些裂开淌血的伤痕,动作轻柔的似月下悠闲的猫舔舐自己的爪子那般。那些伤痕多数都是被他自己给弄伤的。
“你不是野兽,你是人。”女人那疼惜痛心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声音犹如侵犯领地的讯号。他赫然抬起头,眼神陡然变得凶戾,如炸毛一般,松弛下来的肌肉再次绷紧,俯腰弓身,瞬间就从一只温顺的猫化身成了一只凶狠嗜血的猛虎。
女人拢起长发,将娇媚的脸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你看,你看。是我啊。”
男人望去,他的那双眼睛并未看着女人的脸,而是看着女人褪下长袖的皓腕上那些清晰可见的伤疤,一个个齿印,新覆旧,在那原本光滑的肌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不复一寸完好之地。“野兽”眼中复又出现一丝清明,他捂着头,跪在地上痛苦的嘶吼挣扎。连女人的靠近他都恍若未觉。
“睡吧,睡吧,在睡梦中你会得到安宁。”
她的双手化成绵绵无尽的水波在他的脑袋两旁泛出层层看不见的涟漪,这力量透过他的脑皮层,深入他大脑。他眼前看见的景也慢慢变成水波,灰青色混成一片,朦胧模糊。
她轻柔的抚摸枕在她腿上熟睡男人的细碎短发,他的脸安静祥和如酣睡的婴儿一般,全无一点刚刚那种暴戾嗜血的样子。她俯腰亲吻在男人宽额头上,一滴眼泪映射月的清辉,啪嗒一声滴落在他脸上。
“我要再去找她们一趟,时间不多了。”
夭夭还是头一次会这样完全放松身心,踏踏实实的熟睡。自她幼时进入山脉搏杀时,几乎每日都处在厮杀之中,哪怕再怎么困乏,她也只敢浅睡,随时保持着警惕戒备。不然一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被潜伏在暗处的妖兽杀死。自那时起,她便已养成了浅睡的习惯,一有风吹草动她马上就会得知,但昨晚在苏紫背上睡着后,她感受前所未有的舒适,以至于后来沉沉睡下到日晒三竿才悠悠醒转过来。
夭夭将发丝撩到身前,打理她那头泛着淡蓝色光泽的长发,借梳子的齿缝间,偷瞄趴在桌子上无聊的摆弄茶杯的苏紫,心中多了些复杂的念头。柔顺的发丝被她一梳到尾,仿佛意犹未尽,梳子被她持在手中久久未动。夭夭任发丝被晨曦的风再次缭乱,苏紫注意到夭夭的发呆,她那三千发丝垂到腰间,在透过窗扉的碎金般阳光照耀下,姝好静美。
夭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神游天外太久,脸颊微微发烫,她将紫檀木梳往桌上一丢。
“算了,今天不想梳蝎尾辫了,就这样吧。”
“走,去前厅找他们。”
当这副模样的夭夭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几乎所有人都目瞪狗呆,扶苏端坐在八仙桌上,也不时拿眼偷瞄夭夭,洛秦川仍然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扶苏身旁看向她们这边,他的眼睛闪动着光,不过不是在看夭夭,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苏紫,似乎要在她脸上瞧出花来。
苏紫见众人在场,将手缩进长袖之中。这小动作被洛秦川看在眼里,他脸上神情有些不悦,脸色发黑,闷声不语。
这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现在还在手臂上留下了“印记”
那天城主府前她在亲吻他脸颊的那一刻时,心中不断涌出雀跃的狂潮,欢腾的小兽在她心中翻滚跳跃,他是我的,他是我的,疯狂的念头在她心底滋生。那小小的窃喜,属于,他属于我。之后甚至自私的想洛秦川要永远都这样就好了,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边。她心中也有些别捏纠结,看着洛秦川瞄过来的眼睛,心底一种偷窃的罪恶感油然而生。她对还是孩子的他下手了,他还是个孩子心态,他的欢喜,他的喜欢,或许仅仅是出于一种依赖,他可能是把她当做姐姐那种,她不认为现在的洛秦川对她是那种男女情爱,她利用了他对自己那种信赖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贪心。
念及此,苏紫的心酸楚发疼。
“作为人类的那部分缺失了,他们本能上想通过噬血这种方法得到补充,灵融进了它们的血肉,所以他们才会变得那般孔武有力,身体才那般坚硬。但灵即使没有了意志,也依旧想要将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给侵蚀。”
寒雅在分析昨夜遇到的那波妖魃,夭夭托着腮认真的倾听,同样认真倾听的还有扶苏,他不时会提问几个关键问题。洛秦川将自己的袖子高高挽起,他沉默地低着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只有苏紫知道他在看什么。
小女孩的面色苍白,脸上无一丝血色,一双眼睛似蒙上一层雾,始终都是灰蒙蒙的,无半点神采,气息萎靡,瘦削的脸颊上贴着几缕枯黄的发丝,全身紧裹在那件灰色的长袄之后,微微轻咳,眉黛如染了一层浅薄的寒霜,白莹莹的。整个人都病怏怏的毫无生气。
一阵剧烈的喘咳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论,那女孩弓着身蜷缩在椅子上,一声紧接着一声,这一阵咳嗽似要抽断她所有的生机,那样子似乎是要将害她如此难受的肺咳出体外。
终于消停下来,她无力的蜷着,微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让人担忧她这一睡会不会再也醒不来。现在不止她的眉毛,连她的脸颊上都覆上了一层白霜。
夭夭看向扶苏,沉声说:“这女孩像是患了什么病,你之前说你有做大夫的念头,想必有学过一些岐黄之术吧。”
“她交给你了。”
扶苏将手搭在小女孩手上输入灵气。小女孩的手仿若无骨,松松软软的。越输入灵气扶苏的脸色越难看。收回灵气后,扶苏皱眉沉思片刻,他再次将灵气输进女孩体内探查了一番。才沉声的说:“这不是什么病。”
“呵,庸医。”夭夭讥讽道。
扶苏没理会夭夭,他继续说:“她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侵蚀了。”
“侵蚀?”夭夭秀眉一拧,她幡然醒觉,“你是说她的灵?”
“恐怕就是我们想的那样。她的状态很特别,灵对她的侵蚀那般严重,她却还能保持清醒。”扶苏神色担忧的看着小女孩。
“我怀疑她恐怕与清河城主的那些妖魃有关。”寒雅说,“让灵融入他们的肉体,侵蚀他们的灵魂。不觉得这样与【灵化】很像么,但又让他活着是他们始终处于半灵化状态。”
“这样的事情不像是一个人能够做出来的。如果他不是背后有什么组织的话,那他就很可怕了。以前不是没有人,没有宗门研究过【灵化】,他们甚至衍生创造出许多强化御灵术的方法,就是无法达到理想的【灵化】,连【半灵化】都做不到,那些被他们实验的对象在进入【半灵化】的状态时候,就化成了恐怖的嗜血灵,许多宗门因此被灭门。然而这清河城主却掌握着这种技术,虽然还不太成熟,那些妖魃就是证明。从种种迹象来看,他这计划恐怕有十年之久了吧。他的最终目的,又或者说之一,应该就是保留人的灵魂意识来完成【灵化】状态。”
“但他把那种技术用在一个小女孩身上也太残忍了吧。”夭夭咬牙愤愤道,她斜眼睨视扶苏,“你们人族的都这般冷血无情?”
“我们妖族的都不会对一个才六岁大小的孩子出手。”
扶苏阴沉着脸,他不是因夭夭那几句话,而是那女孩受寒冷侵蚀痛苦的模样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就算修养再好他也无法忍受一个人竟残酷到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何况要对付这种丧失人性的人物他不需要修养。
半灵半人的状态。这女孩的身体显然承受不了她体内灵对她的侵蚀,
“有什么办法吗?”夭夭转过头轻声问扶苏。
“我只能想办法延缓她这种状态。”扶苏沉声说道。
“她这种情况还能维持多久?”寒雅问。
“不知道。”扶苏摇摇头,“也许是三天,也许就是今天。”
“本来想直接杀死那清河城主,现在看来只能暂且压下这念头,让他说出【半灵化】的秘密了。”
“他也不行,他如果有办法早就将这女孩变成那副状态了。【灵弑】一旦开始就不会被外力所影响,她还能支撑到现在,只怕靠的是她那令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吧。”
小女孩恍惚间醒来,晦暗无神的双目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眼,她淡淡的一笑,眉宇间的寒气在那阵折腾后又重了几分。
“我没事的,大哥哥,大姐姐。”微弱的声音从她半启的嘴唇中传出来。
这一句话好似耗光了她本就微少的力气,她斜倚在椅子上,睫毛如轻柔的羽毛轻轻覆下,微微的轻颤,眼皮无力的挣扎想要抬起,最后也只能是徒劳无功。如一只巢穴中的幼雏,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直至阳光照在她身上才化去了部分冷气。女孩因痛苦而拧作一团的眉头微微展平。扶苏与洛秦川将女孩连同她靠着的椅子一齐移到了阳光浓郁的地方,让她尽量舒适一点。
“日间还好,有太阳照拂。能给她化去部分寒气,可一旦入了夜,她身上的那股寒气恐怕会倍增随时都会要了她的命。”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扶苏说。
“那夜晚怎么办?用火可以么?”苏紫指尖燃起一小簇火,她问扶苏。
“可以,效果虽然没有太阳好,不过聊胜于无。但是这样的话你就得一整夜为她输入火炎。”扶苏说。
苏紫看着阳光下闭目凝神的小女孩,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容,想来是受这寒气袭体侵害太久,就这一点点的阳光就让她如此满足。
不多时,老板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过来。
“这女孩得的是什么寒病吧。”老板娘问,苏紫默然点头。
“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老板娘将汤放到女孩的面前,伸手去摸她的头,一下子又缩了回来,“好冰啊。”
窘迫至极。夭夭很乐意看到他那副不得不低头的模样。
“难道不是免费的吗?”夭夭惊讶道。
“天下没有免费的早餐、午餐还有晚餐。”
“我们同患难过啊,老板娘。”夭夭说。夭夭并不是真要与老板娘计较这些茶饭钱,她又不缺这点钱。其实她只是想让气氛稍稍轻松一些。
“套近乎可不行,一码归一码。这住处还是老娘我提供的呢,分文不要。”老板娘扭腰摆臀款款离去,她行到半途回首说,“下次用这方法叫秋娘可能更好使一点儿。”
“秋娘”寒雅喃喃。
“看来老板娘的赠送菜很对这小姑娘的胃口嘛。”
“即便如此她也吃的不多,才半天功夫她就恶化成这样了。”寒雅说道。
“从进入这座城开始,你的运算能力就不怎么好了么。”夭夭捏着下巴看着寒雅,眼角带笑,“我在想要不要把你扔出我们的行列。”
“找一件能承受天地反噬之力的东西给我。”寒雅淡淡的说。
“哪那么容易。鲛人珠也不是那么好得到的东西。更何况在这个世界那一种族已经绝迹了,不然我还能去找它们要。”夭夭皱眉回答道。
“那我走了。”寒雅淡漠的说,她转身准备离开。
夭夭一把拉住寒雅娇小的胳膊,笑道,“小妞,就说说而已,你还真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