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照例来端碗碟,客人还是坐在同个位置,每次见他也就冷冷的说句:“有劳”。他私下里问老板,那人是谁,老板也不知晓,毕竟给了钱,她奇怪就奇怪吧。
店小二将要踏出门去,忽然停住,说道:“客官,八尺巷有个夜市甚是热闹您若刚兴趣不妨去看看。”
“夜市?”孟婆抬起头,那店小二正满脸期待的看着她,“今晚我会去看看,多谢。”
如店小二所言,八尺巷的夜市是这洛阳城中最为热闹的。小桥流水,千帐灯,一艘艘画船停泊在岸边,船坊内有奏乐声琵琶声嘈嘈切切,古琴声沉沉落地,有喜乐,亦有杜鹃啼血之哀曲。河道两旁是一栋栋酒楼,同船坊一般,进进出出的人互相搀扶着,相会的男女站在桥头,女子羞怯的用衣袖捂着脸。酒楼前,有摆着小摊的人,拉扯着过往的行人。最热闹的要数羲和楼,羲和楼是这八尺巷最高最豪华的楼,羲和楼的客人也大多是达官显贵。
从羲和楼走出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一不小心就撞倒前面人的身上。好不容易站稳说了句抱歉,只是那人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抬头一看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家,只是眼神空洞,宛若个死人,他也就摇摇晃晃的走开了。
那姑娘还站在那,孟婆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的不过是酒楼的一扇窗罢了,莫不是再看什么人。只是,那姑娘气数已尽,莫非......
“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那姑娘被吓了一跳,转过头,说道:“姑娘是?”
“你因何事忧心?”
她犹豫了会儿,接着苦涩的笑道:“姑娘可知这世间最痛苦的是什么?”未等孟婆开口,她就先发声了,只是声音沙哑,低低地压抑着:“无能为力。兄长惨遭杀害,父亲被人关进大牢,而我什么也做不了,你说,我是何等窝囊。呵呵呵~”她像魔怔了般,狂笑不止,同时又泪如泉涌,引得路人驻足观看。
“何不伸冤?”
“伸冤?让我自己也进大牢吗?姑娘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不知,于有些人而言,区区两条贱命,猪猡罢了。但,要让所有人知道,那他就躲不了。”
城中灯火通明,那姑娘走进酒楼,孟婆望着她的背影,挺直如松,一步一步踏进酒楼之中。而孟婆也转身离去,留下一个从楼上飞跃而下的身影。一时间惊叫声盖住所有歌乐,小贩也停止叫嚷,醉酒的人呆呆的站在原地,酒瓶滑落,砸碎。驻足眺望的人比比皆是,叹息的人面不改色。
不消一会,尸体被官府的人抬走。店小二擦洗着店前的血迹,咒骂着“晦气”。
“孟姑娘?”许久孟婆才判断出声音来自前方,只见尹宛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身旁站着一个水灵的小姑娘,还有样貌端正,儒雅的男子。
“好久不见,尹公子。”
“这位是?”豆蔻少女好奇的盯着孟婆,向尹宛问道。
尹宛笑着说道:“这位是我回京途中所识的孟跂姑娘,”接着又向孟婆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好友曹有昊。”他身旁的男子微低头,行礼道:“在下曹孟昊,字怀民。”
小姑娘立马就说道:“小女子尹然,是尹宛的妹妹。”望着孟婆,心中满是欢喜:“孟姐姐生的可真美。”这是尹然头次见到这样的女子,清清冷冷的眸子冰清玉润,清素若九秋之菊,行动好比翠竹,不失俏丽,又有娴静如水。竟比淑妃娘娘还要美上一节。
而孟婆也是喜欢这丫头的,笑颜如花绽,丹唇外朝,腰佩翠琅轩,眉间处是几分不输男子的英气,地府中也偶有这样惹人怜爱。尹然拉着几人在船坊内,对孟婆一阵询问:“孟姐姐是哪处人。”
“兰溪人氏。”
兰溪?”尹然看向曹孟昊,曹孟昊道:“真巧,在下的祖辈也是兰溪人士。”孟婆倒是不急,毕竟兰溪不是个小地方,见曹孟昊大概是没怀疑的。
“孟姐姐年纪多大,府上还有那些人?”尹宛觉得妹妹有些失礼,连忙赔笑道:“实在抱歉,我这妹妹向来如此,还请孟姑娘多担待。”
“小姑娘嘛,难免如此,不过跳脱些不是更好,惹人怜爱。”见孟婆这么说,尹宛也未多言。因尹然拉着孟婆不停的讲着,尹宛和曹孟昊便出了船坊,四处闲逛去了。
此时夜市内千帐灯,重湖叠巘清嘉。尹宛和曹孟昊一起沿着湖道行走,尹宛向曹孟昊解释了他与孟婆的相遇,曹孟昊便打趣尹宛艳福不浅。好友已相别整整一年,期间无数的思念如今竟是心平气和的说笑。
这曹家和尹家在南骥是名门,一文一武的世交。只是尹家高堂走得早,现家中只剩两兄妹了,尹家的旁支也弃武从了文。曹家曹大人则回了封地,只留了长子在京中。尹宛与曹孟昊大小的兄弟,性情相投,曹府和尹府中皆设了对方的居所。
船坊的老夫已经准备收工,尹然和孟婆两人不得已只好在下船处等待尹曹二人,只是两人迟迟不来。尹宛有些急躁,不住的踢岸上的柳树。夜市内的人早走光了,千帐灯未落,但耳边取而代之的是蝉蛙齐鸣。
这人间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待曹尹两人归来,恰是宵禁时分。尹然见桥上两人从容不迫的走来,挽着孟婆的手责备二人延误了时间。这已经宵禁时分,让孟婆独自回去是不可能了。尹然灵机一动并邀请了孟婆到尹府居住,通过方才的交谈孟婆是来游玩的,又知晓了她与哥哥的交集暗自动了心思。
孟婆是一阵欢喜,从刘氏那得到的钱财也要花完,正愁没地住,如今到了尹府这吃住皆没了问题。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府同天上的计时方法相同,所以不大适应人间的日月更替,再加之往日在地府皆是连轴转,不曾睡过片刻,在天界之后竟喜欢起睡觉了。只是身在尹府,不好随意而为,若是哪天不注意睡了个两三年不得吓死一众凡人。干脆就不休息了。
天将明,孟婆所居的郎月阁外传来一阵琴声,原来是曹孟昊在花园中弹奏,清风晨曦,好一个儒雅书生。见孟婆走进,曹孟昊轻扶住琴弦,说道:“凡俗之乐,惊扰了姑娘。”
“曹公子太过谦虚,此音千金难买啊。”
孟婆不懂乐曲,只管听了舒心,但,曹孟浩所奏之曲,听来是清雅,却有些许急促。
“怀民,糟心之事已了。”来的正是身着朝服的尹宛,还不曾摘了冠帽,眼角微仰,语调也轻快了些许。
“了了?”曹孟昊略微惊奇的问道。
“今日,王太傅和陈太保两人参了一本,你也知道陛下,”尹宛顿了顿,给自己斟了杯茶。
曹有昊面露喜色,追问道:“处罚如何?”
“李岫明日行刑,李以解降为蜀州县令,即日启程。”
“果真如此?”
“骗你不成?!”
“真是大快人心!”
孟婆听不懂,只细心听着。曹有昊见孟婆疑惑的神情,语调颇有轻快之意:“孟姑娘昨日不是也在那夜市,在你遇到我们前,有一女子因受了冤情寻了短见。朝廷知晓后,处置了涉案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