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次太子出行并非奉旨,所有一切都轻装简行。姬七是一定要跟着的,除王猛之外,姬怀又点了两个侍卫随行。姬十一被眼泪汪汪地留在太子府,打点大小事务,负责接信传信。
鄂侯虽然医术高明,但是入楼得晚,轻功已经来不及学习,比苏洛要差得很远。梁炯决定就带着苏洛,这样有突发状况可以全体跑路。
当然不带鄂侯还有一个原因,打死他也不会说的:鄂侯配的药实在是太难喝了。起码苏洛不会故意坑他。
连日的阴雨让整个天空变成了一口密不透风的锅,把潮气全都扣在里面。远处的树木、黄土全都变得灰蒙蒙的,就连这条乡间小路偶尔走过的几个人也显得暗淡。
当然不包括这一小队的人——棕色、黑色的马匹看上去膘肥体壮,用梁炯的话说,烤起来一定很好吃。
梁炯乘坐的马车中燃了祛潮气的熏香,效果还好,车中算是比较干燥适宜的。除了他和苏洛之外,所有人都在外面骑马。即便这样,梁炯依然觉得潮湿的空气让他很难受。
所有人中觉得潮气很大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这一路上总是叫停休息的人也是他。
“哎哎哎,那边有个茶馆,苏洛,我们在那里歇歇吧?”远远地看到路边有个破烂的棚子,下面支了四五张木桌,一个老妇人在那里照看着。
勉强叫个茶棚。
苏洛当然没意见。这一路梁炯无论去哪,都要先问她。后来她发现了,其实只是说给车外面的人听的。姬怀的马离他的马车不远,车里有什么大响动都听得见,别说是梁大这么大声地嚷嚷了。
果然,姬怀在车外命令道:“前面茶馆休息,补充食水。”
茶棚里的老妇人哪里见过这么多人,呼啦啦地占了三张桌子。
挑着看上去四条腿都在的桌子坐下,梁炯捧着一只有个豁牙的粗瓷碗,借着那点热气回暖。
虽然现在也就是刚刚入秋,可算得上是秋高气爽。但对梁炯来说,他只觉得冷——并且有很多蚊子。每年中蚊子和“冷”能交织在一起的,也就是这个稀有的时候了。
“大娘,打听一下,此地可算是兹城地界?”
老妇人拎着一个铜壶,给他们逐个添上热茶。听闻此言,眼神不好似的眯着眼想了想,才道:“到了到了,兹城啊,很大的。这里也算,再往前走上两天两夜,也算。走不出去的。很大。”
梁炯一听,一下子来了兴趣,“走三天三夜呢?”
老妇人:“走不出去。”
“那四天四夜呢?”
老妇人仍道:“走不出去的啊,走不出去。”
庞降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对梁炯道:“这大娘怕是糊涂了吧,先生就不要问她了。”
大娘也许是真的耳背,对这个评价毫无意见,又颤颤巍巍地提着铜壶走了。
连日骑马,虽说天气潮湿,大家嘴唇也都干裂了,还有细小的口子。王猛等人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小口子被茶水一润,刀割似的疼,喝茶的姿势反倒比梁炯还秀气一些。
姬怀道:“先生,此地应当是不远了。”
梁炯点头,“确实。不过兹城这样大,却不知道去哪里找那座山。”
现在周围的当地人只有那位大娘,他们若是想问路,也只好还问人家了。庞降正要去问,路上居然又来了几人。
这可真是稀奇。这条小路看着人烟稀少——只看茶棚里的四五张桌子就够了,可见平日里是坐不满的。
这几人一来,又捡了一张桌子坐下,茶棚里就几乎是满满当当的了。
其中一人向这边扫了几眼,便立刻眼尖地辨认出,姬怀梁炯为这群人里的主子,向他们点头示意。
这人一身利落的短打,一举一动皆沉稳果断。随他一起的两人,也进退有度。
梁炯坐的桌子与他们的桌子紧挨着,棚子也不大,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别人。
“这位兄台有劳,向你们打听个地方。兹城的白帝山在何处?”梁炯问道。
那人开口,声音浑厚,且颇热心,“原来几位是去那里的。这白帝山离这里不远,也就半日的路程。只是进山的路十分隐蔽,如果没人带路只怕很难找到。”
顿了顿,他笑道,“我看几位也是外地来的?”
姬怀道:“正是。我们对此地确实不熟悉。”
梁炯见姬怀说了两句就住嘴了,心说到底是太子,不会与人客套。他对庞降使了个眼色,庞降会意,赶紧接上道,“那这位兄台——哎呀,多别扭,我就叫你大哥吧——这位大哥,你看看能否给我们画个进山的地图什么的?这萍水相逢的,也算是个缘分,大娘!”
庞降说着,对老妇人喊道,“这几位的茶水算在我们头上!再上一壶!”
然后他又笑呵呵地对这位新认的大哥说道:“这小地方也没什么好饭食,怕是委屈了大哥,别客气啊,来来来,小弟以茶代酒,敬大哥一杯——还有那两位大哥,我先干为敬。”
三言两语,庞降就多了个新大哥。不过这事儿并不奇怪,在他每次入世的时候,都要多出来好几个亲人,譬如干妈干姐姐,大哥小弟的。
那人大约也是第一次遇到上来就认哥的,对庞降的热情有些受宠若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姓庞,单名一个降字。还不知大哥贵姓?”庞降殷勤地给他满上茶水。
那人赶紧道谢,“鄙姓虞,单名旸。兄弟去白帝山可是有要事?”
……余下的话梁炯都没心思听了,他跟姬怀交换一个眼神。没想到在此地遇上了赤方的护国之柱虞伯!
虞伯母亲姓旸,这是五角大楼收集来的消息。而姬怀一直对各国颇为关注,恐怕也是知道的。
兹城确实是在赤方境内,但是距离都城甚远,也很偏僻。正是这个原因,他们要寻找的人才会隐居于此。
可是万万没料到,居然一到赤方就遇到了虞伯。那边庞降还在跟虞伯聊得热火朝天。他大约也是知道了“虞旸”就是赤方的虞伯,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正在朝梁炯的方向拼命地作着手势。
梁炯咳嗽了一声,表示知道。庞降这才安静下来,不过与虞伯的聊天明显更加热情了。
直到一连喝了三壶茶水,庞降才得了他最想听的话。
“我们正巧也是想去白帝山,如果兄弟不嫌弃,就跟一起吧。”
庞降一拍虞伯肩膀,“那就谢谢虞大哥了!”
虞伯又道:“过一会儿天色就晚了,最好在天黑之前能找到了休息的地方。宜早不宜迟,不如我们这就出发吧。”
庞降道:“小弟正有此意。一切听大哥的。”
姬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