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以!本来大周就是礼仪之邦,整天的打打杀杀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主动攻打别国!
周国的臣子们心中闪过的都是这样的想法,他们也说了出来。
“詹国竖子无耻!”
“如此残暴,天理难容!”
“殿下,您不能同意啊!”
其实梁炯也很惊讶。不过,他惊讶的是:詹国竟然如此诚恳地、公开地、透明地,在宴会上讲出他们的目的?是太自信还是太愚蠢呢?
一般来说,这种谈判的事情,你来我往、扯来扯去的,不是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来么?
现在看来,詹国人颇有几分泼辣的风格,这是想速战速决?
而且,梁炯想,还没开始谈,就先内讧起来啦。他扯一扯姬怀的衣袖,待姬怀微微侧过身时,梁炯轻轻吐出一个字,“拖。”
姬怀淡定地点点头,转过身的瞬间,换了一副为难又纠结的表情,对肖克道,“大君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这件事颇为难办啊。”
“我们相信贵国的实力,再说,还有太子殿下在。”
然后两个人就在众多双眼睛的见证下,开始公然扯皮。隔着中间好大一块空地,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往起来。
周国的大臣们时不时地来一句“之乎者也”,詹国的使节们再帮个腔地夹杂着零碎的“去你的”。
这情景是在是有些好笑,以至于梁炯喝酒的时候都有些呛着了。姬十一连忙帮他拍着后背,贴心道,“先生不要急,这詹国素来都是这样野蛮,殿下可以应付得来。”
梁炯严肃地点点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笑得呛到了。
姬十一又低声说道,“说起来,詹国叫咱们打头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攻打南凉的时候,詹国人叫殿下带人去杀尽南凉皇族,他们自己却去屠杀城中百姓。”
“还有这事?”梁炯很惊讶。又一想,这事确实隐秘,楼里没有得到消息也属正常。
姬十一猛地点头:“这件殿下严令不许外传。”
刚刚王猛被持明打到,回来后刚开始还努力坐得挺拔,可现在却渐渐地脸色苍白起来。梁炯一眼扫到他的样子,对姬十一示意,“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姬十一这才注意到王猛的情况。王猛身经百战,打斗中连油皮都没擦破,所以谁也没想到他会受伤。
可能是内伤。姬十一迅速做出判断,就要拉着王猛下去。可是这人死犟的,就是跪坐在那里不走。
姬十一无法,他又不能禀报姬怀,只得干着急。梁炯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王猛一眼,又拨了拨眼前的菜,忽然对姬十一说道,“没关系,不用管他了。”
王猛此刻脸上都是冷汗,听到这话猛地看向梁炯,又发觉这个动作太不礼貌,立刻低下头,盯着眼前的矮几。
“先生?”姬十一有些莫名,看看王猛,又看看梁炯。
梁炯摇摇头,只是说道:“没事。久病成医,我也是粗略懂些医术的,王参将虽然状态不好,也没有到很严重的地步。现在殿下有要事,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王猛像是没想到梁炯说出这样一番话,动了动嘴唇,终究未发一言。
“有要事”的姬怀则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专心致志地研讨“要事”。
恰逢一群舞女翩翩而至,挡住了周国太子与詹国使节的亲切交流,于是这场商讨暂停一段落。
在宫廷乐师恢弘的曲调中,梁炯率先离席,稍后姬怀也起身离开。
“詹国打得一手好算盘。”梁炯信步走在花园的小路上,冷笑一声。
夜色如洗,空中一盘银月,照的如同白昼。姬怀的外袍也镀上了一层冷冷的银纱,衬得他面色冰冷。
“算盘打得响,可是不一定能如意。詹国他想不损一兵一卒就拿下赤方可以,欺负到我大周的头上就不对了。”
半晌没有回音。姬怀有些奇怪地侧头看向梁炯,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他的脸不知为什么就有点发烫,“先生在看什么?”。
梁炯倒是丝毫也不尴尬,赞许地点点头,“殿下好魄力。我知道周国自与詹国结盟以来,名为盟友,实则总受到詹国的压迫。只是这次,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先生此话何意?”姬怀奇怪道。
“啊,那边有秋千。”梁炯却欢快地奔着花园里的一个秋千架跑了过去。
看他“飞奔”的背影,姬怀不禁想起同沐先生日前才受的伤,自觉十分操心,“先生慢些,注意伤口!”
梁炯却是头也不回,稳稳地坐到秋千上,还故意把脚尖踮起来,“嘘——殿下不要把我荡秋千的事情说出去,不然那群崽子——哦不,是纪姜他们,要笑话我了。”
梁炯在楼里就经常想荡秋千,还想假公济私地打着为学生着想的招牌,计划装上十几个秋千架。然后被学生们群嘲了。
等梁炯如愿以偿地荡上了秋千,姬怀才耐心问道,“先生说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何意?”
秋千带起阵阵清风,梁炯的话也好似飘忽不定,时远时近,“殿下,那日我在府中说了,当今天下,詹国为首,周国次之,青丘再次。詹国自然是野心勃勃,想将余下诸国皆吞噬。赤方虽小,但是其实力仍不容小觑。此次詹国想让我们打头阵,既能拿下赤方,又能削弱周国,就足可以说明这个。”
姬怀点头,“的确如此。听闻赤方的虞伯用兵如神,也正是因为有他在,才让赤方这偏安一隅的小国能够平安活到现在。赤方的百姓都成他为‘护国之柱’。”
“正是”,梁炯点头,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地面,“赤方的国主并非多善用人才,只是放眼整个国土,竟然只有虞伯一个能够用得上的将领,自然也就只好用他了。其实呢,国主的心里未必就愿意。”
姬怀听得眼睛一亮,“不错,听闻那虞伯行事作风都越发小心,未必就没有赤方国主的原因。”
“所以啊,其实要攻下赤方并非难事。”梁炯微微一笑,“赤方这场仗,本来也是要打的。这个国家距离周国太远,国主又自满傲慢,不是我们可以联合的对象。既然如此,不如早日拿下。”
姬怀听得连连点头,继续道:“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赤方的‘护国之柱’,就算我们替詹国打前阵,我大周也必然会有死伤。如此一来,一举两得的反而是我大周。”
梁炯抚掌道:“正是如此。此次詹国来逼,恐怕也会想到我们不会轻易同意,必然带着条件来的。只要殿下再拖上一阵,让他们亮出底牌,我们讨个便宜,再装作不情不愿地答应即可。”
姬怀想了想,又道:“这次我们吃了亏,必然在下一次讨回来。赤方之后,想必就是青丘。到时詹国再对我们有所要求,我们提出什么条件也都是师出有名。”
“不错,”梁炯道,“而且到时……算了,也没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